原子跟踪狂》〉》找回语言了，似乎可以稳定推进了

1
那个名为“露娜-7”的超级女明星，死于对系统而言并不光彩的逻辑溢出，官方通报称之为“由于对过度完美追求致使算力过载导致的系统性崩溃”。
但在我们这些对人性略有所知的审计员看来，她只是单纯地厌倦了维持那层果冻皮肤的订阅费，于是选择了解除生物力场。
结果是壮观的。在第三都会区的中央广场，在数亿个摄像头的注视下，她那具价值连城的、半透明的乳白色躯体，瞬间崩解成了约 45 公斤的碳、氢、氧原子汤，以及 0.3 克的高价钛合金植入物。
根据《城市洁净法案》，地板下的纳米清道夫在 0.4 秒内就完成了吞噬。她消失了。
或者说，她被打散进入了硅基城市的循环系统。
主角——我们暂且称他在行政档案中的编号：清洁工 8901——并不认同这个结果。
他是一个重度触觉饥渴症患者，一个在纳米疏油层上走路会打滑的“模糊阶级”。
他手里拿着一台非法改装的“同位素光谱筛查仪”（俗称：原子吸尘器），其目标很简单：把露娜找回来。
不是找回那个活人，是找回组成她的那3800 万亿亿个原子。
【百科摘录：关于原子所有权】
根据《万物皆流法案》第 3 款，一旦物体被分解，其原子属性即刻重置为“公共流体”。任何试图追踪特定原子前世今生的行为，均被视为“精神分裂症早期症状”或“数据骚扰”。
2
8901 的工作环境是城市的直肠——排风口与污水处理终端。
这里是纳米疏油层唯一覆盖不到的地方，也是整个光鲜城市的熵排泄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蛋白质和过期的信息素味，闻起来就像是文明患上了严重的牙周炎。
探测器发出了类似盖革计数器的咔哒声。
8901 跪在粘稠的污泥里，打开吸尘器的阀门。
在光谱仪的微距镜头下，那些从富人区排气扇里飘出来的微尘，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珠光色。那是“炽天使”皮肤被分解后的残渣，带着一种工业合成的高级甜味。
“抓到你了。” 8901 喃喃自语。
他声音沙哑，声带上覆盖着一层因长期吸入工业废气而形成的结石。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撮发光的灰尘装进一个铅制的真空罐里。那是他的神圣爱人，或者是爱人的左脚小拇指，或者是她那昂贵义眼的一部分。
这种收集过程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肉体辛劳。为了从几吨生活垃圾中筛选出属于她的那几克原子，8901 的指甲被腐蚀光了，肺部积满了纤维。
但这让他感到兴奋。
因为这是“痛”。在这个麻木的零摩擦世界里，只有这种蚀骨的疼痛，才能让他确认自己和她产生了物理上的连接。
3
收集进度达到 34% 时，阻力出现了。
阻力来自 J 先生。一个 16K阶级的富豪，一个拥有全套“神父”皮肤的顶级掠食者。
J 先生并不想要复活露娜-7，他只是想把她做成一个“摆件”。
他想要收集露娜-7 的原子，将其压缩成一颗高密度的工业钻石，摆在他那无菌的客厅里，作为对“瞬间美学”的永恒嘲弄。
两人在地下水处理厂的泵房相遇。
J 先生悬浮在半空，浑身散发着高频的排斥力场，连污泥都无法靠近他半米之内。
“清洁工，”J 先生的声音经过了完美的降噪处理，听起来像合成的管风琴，“你在通过非法手段侵占我的资产。”
8901 抱着他的铅罐，像抱着骨灰盒。“她是人。”
“不，”J 先生纠正道，语气里带着行政审批式的冷漠，“她曾是一个高价值的数据节点。现在，她是一堆等待重组的原材料。根据我的存在币余额，我对这堆原材料拥有 99.8% 的优先采购权。”
8901和J先生同在进行不被社会认可的灰色行为，但J先生仍有权力调动行政支援。
8901 的视网膜上弹出了红色的警告框：
[警告：检测到违规囤积高熵物质。您的存在币账户已被冻结。呼吸税欠费。供氧系统将在 300 秒后关闭。]
这是典型的官僚式谋杀。不流血，只是切断你的订阅服务。
4
8901 逃进了废弃的地铁管道。那里是黑市的领地，也是信号盲区。
他在那里完成了最后的筛查。
进度条：50.1%。
理论上，这足够了。根据原子全息律，只要拥有 50% 的原始物质，结合云端的基因备份，他就可以在原子打印机里把她“打”出来。
他颤抖着启动了那台从黑市淘来的、散发着霉味的非法打印机。
然而，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冰冷的错误代码：
[错误：记忆区数据丢失]
8901 僵住了。
他收集了她那卑微的碳与钙，也收集了她那神圣的硅与钛。
但他没有收集到她的“熵”。
记忆不是物质。记忆是神经元放电留下的痕迹，是信息层面的“摩擦力”。在她解体的瞬间，那些承载着她人格的、高熵的生物电信号，早就消散在宇宙的热寂背景中了。
如果强行重组，他得到的将只是一个拥有露娜-7 外表的、目光呆滞的果冻娃娃。
一个没有灵魂的充气玩偶。
一个 1:1 的手办。
这正是 J 先生想要的。
但这不是 8901 想要的。他爱的是那个会笑、会哭、会因为系统过载而崩溃的活人，而不是一堆有序排列的分子。
门外传来了 J 先生的无人机破门的声音。行政执行部队到了。
“交出原材料，清洁工。” J 先生的声音穿透了铁门，“我可以免除你的呼吸税罚款。”
5
8901 看着那个装满发光尘埃的铅罐。
系统提示音在他的耳膜上疯狂跳动：[警告：非法操作。生物质混合将导致不可逆的熵增污染。]
“去你的零摩擦。” 8901 骂了一句脏话。这是他一生中分辨率最高的一句话。
他没有启动“重组”程序，那是富人的游戏。他启动的是**“离心搅拌与高压喷射模式”。
他跳进了分解仓，抱紧了那个铅罐，就像抱紧一颗手雷。
“既然无法拥有你，”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分解力场撕裂皮肤时那久违的、粗糙的剧痛，“那我就把你弄脏。永远地弄脏。”
轰。
当 J 先生的卫队冲破气密门时，并没有看到浪漫的尘埃云。
他们遭遇了一场“气溶胶爆炸”。
那不是轻盈的舞动，那是一股粘稠的、浑浊的、带有高吸附性的“原子泥浆”。8901 低贱的、充满了烟焦油和廉价酒精的碳原子，强行嵌入了露娜-7 那神性的硅基晶格中。
这团混合物在气压的作用下，瞬间喷了 J 先生一身。
J 先生那昂贵的、号称“绝对零摩擦”的神级皮肤，竟然挂住了这些灰尘。因为这是 8901 用生命制造的、具有极强化学键合力的“高熵污垢”。
J 先生惊恐地拍打着自己的脸，但那些灰尘像刺青一样渗入了他的果冻皮下。
视网膜上弹出一连串红色的致命错误：
[错误：检测到未注册的低分辨率物质。]
[错误：清除失败。目标熵值过高，超出纳米机器人处理阈值。]
[错误：审美逻辑崩溃。]
J 先生僵住了。他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粗粝的摩擦感在他的脸上蔓延。那不仅仅是脏，那是两个死去的灵魂在他的皮肤里进行着永恒的、微观的撕咬。
他试图通过系统申诉，但张开嘴，吸入了一口那浑浊的空气。
那是露娜的甜味，混合着 8901 的口臭味。
“真是，太……”J 先生想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恶心，但他的语言模块卡住了。
在那一刻，他那张几十年未曾变过的、光滑如镜的脸上，因为极度的生理性排斥和逻辑短路，挤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6
系统立刻试图通过算法抹平它，但失败了。
那道皱纹被永久地保留了下来，像一道丑陋的伤疤，不仅刻在他的脸上，也刻在了无菌城市的空气里。
在审计报告中，病人 J 患上了一种全新的病症，我们暂且称之为“阶级穿透性皮炎”，或者通俗点说——“脏吻综合症”。
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污染，这是一种逻辑上的羞辱。
一个底层的清洁工，用他那卑微、粗糙的命，强行把自己镶嵌进了一个顶层富豪的身体里。他不需要钱，不需要地位，他只需要粘着你。
现在的 J 先生，是一个行走的悖论。
他依然穿着昂贵的衣服，拥有巨额的存款，但他不得不顶着一张“穷人的脸”——带着一条粗糙、有味，活着的污垢。
他被勒令戴面具生存，避免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