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译了卡佛的短篇《你们为什么不跳支舞?》

By Marvin at 2025-12-06 14:20 • 13次点击
Marvin

翻译过程发现了两件事:
1、卡佛不神秘,和布考斯基一样明晰;
2、小说中的诗人,语言很亲切,几乎不用查字典。
原文摧毁了小二译本给我的印象,全是误会,压根不用猜谜,是译者自己没读懂…

《你们为什么不跳支舞?》
作者:雷蒙德·卡佛
译者:Marvin
选自《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厨房里,他又倒了一杯然后望向前院的卧室家具。床垫已经拆掉,条纹床单躺在梳妆台上的两个枕头旁。除此之外,一切和以前的卧室差不多——他这头的床头柜和台灯,她那头的床头柜和台灯。
他这头,她那头。
他思考着,嘬了口威士忌。
梳妆台立在床尾几英尺远。那天早上他把抽屉里的东西都倒进纸箱,现在全堆在客厅。一台便携式暖风机在梳妆台旁。一把放着靠枕的藤椅也立在床尾。洗刷一新的铝制厨房用具占据了车道的一部分。一块别人送的黄色细棉桌布,尺寸太大,铺在餐桌上,四边垂下桌沿。桌上一盆蕨类植物,还有一套银制餐具和唱片机,也是送的。一台大型落地式电视机放在茶几上,几英尺外立着沙发、椅子和一盏落地灯。书桌堵着车库门。桌上有几件餐具,一个挂钟和两幅裱好的画。车道上还有个装茶杯、玻璃杯和碟子的纸箱,每件用报纸包裹着。那天早上他清空了橱柜,除了客厅的三个纸箱,所有东西被搬到屋外。他拉了根电线到屋外,接通电器。一切如常,和在屋里时一样工作。
时不时有辆车减速,人们盯上一会儿。但没人停下来。
他猛然意识到他也不会停下,不会停下。

“一定是在卖旧货,”女孩对男孩说。
女孩和男孩正在布置一间小公寓。
“看看他家的床多少钱,”女孩说。
“还有电视,”男孩说。
男孩把车开进车道,停在餐桌前。
他们下车开始检查家具,女孩摸了摸棉桌布,男孩给搅拌机插上电源开到“绞肉”档,女孩拿起一个加热餐盘,男孩打开电视调了几个台。
男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点燃一支烟,他环视四周,将火柴扔进草地。
女孩坐上床。脱掉鞋子躺下。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颗星星。
“来嘛,杰克。试试这张床。拿个枕头来,”她说。
“怎么样?”他问。
“来试试,”她说。
他环视四周,屋内一片漆黑。
“感觉有点怪,”他说。“最好看看屋里有没有人。”
她在床上蹦了几下。
“先试试看,”她说。
他躺上床把枕头垫在脑袋下。
“感觉怎么样?”她问。
“很结实,”他说。
她侧过身把手放在他的脸上。
“亲我,”她说。
“还是起来吧,”他说。
“亲我嘛,”她说。
她闭上眼睛。她搂住了他。
他说,“我看看有没有人在家。”
可他只是直起上半身坐在原地,假装看电视。
街道两边的屋子点上了灯。
“如果被他们瞧见…”女孩边说边笑却没有说完。
男孩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同样莫名其妙地打开台灯。
女孩挥手赶走一只蚊子,男孩随即站起身把衬衫塞进裤子。
“我看看有没有人在家,”他说。“看起来屋里没人。但如果有人,我问问怎么卖。”
“不管他们出了多少,还价十块。总归不亏的,”她说。“更何况,他们肯定走投无路了。”
“这台电视还不错,”男孩说。
“问问他们多少钱,”女孩说。

男人提着超市袋子沿人行道走来。袋里装着三明治、啤酒和威士忌。他看见车道上的车和床上的女孩。他看见电视闪着和门廊上的男孩。
“嗨,”男人对女孩说。“你找到床了。太好了。”
“嗨,”女孩说,接着从床上起身。“我只是试睡一下。”她拍拍床。“这床挺舒服的。”
“确实是张好床,”男人说,放下袋子拎出啤酒和威士忌。
“我们以为这里没人,”男孩说。“我们对床可能还有电视感兴趣。桌子也有点。床多少钱?”
“我想这张床值五十块,”男人说。
“四十行吗?”女孩问。
“没问题,”男人说。
他从纸箱取出一只玻璃杯。揭掉杯上的报纸。撕开威士忌的封盖。
“电视多少钱?”男孩问。
“二十五。”
“十五行吗?”女孩问。
“没问题,我可以接受十五,”男人说。
女孩看向男孩。
“孩子们,想喝点什么吗?”男人说。“杯子在纸箱里。我得坐下了。我得坐沙发上了。”
男人坐上沙发,向后靠着,两眼盯着男孩和女孩。

男孩找到两只玻璃杯倒入威士忌。
“够了,”女孩说,“我想兑点水。”
她拉出一把椅子坐在餐桌旁。
“那边的龙头有水,”男人说。“就是那个龙头。”
男孩端着兑了水的威士忌回来了。他清了清喉咙坐在餐桌旁。咧嘴一笑。不过一口也没喝。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他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伸手打开落地灯。就在此刻他指间的香烟滑落掉入沙发坐垫之间。
女孩起身帮他找烟。
“你想买什么?”男孩问女孩。
男孩取出支票簿放在嘴边就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想要这张书桌,”女孩说。“书桌多少钱?”
男人朝这个荒谬的问题摇了摇手。
“你们来定,”他说。
他看着坐在桌旁的两人。灯光下,他们的脸上浮现着什么。友好还是狡诈?谁也说不清。

“我要关掉电视放张唱片,”男人说。“这台唱片机也卖你们了。便宜。你们出个价吧。”
他又倒了杯威士忌然后打开一瓶啤酒。
“哪件都可以卖给你们,”男人说。
女孩递出酒杯男人给她倒满。
“谢谢,”她说。“你人真好,”她说。
“上头了,”男孩说。“这酒上头了。”他举起酒杯晃了晃。
男人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之后找到了装唱片的盒子。
“挑一张吧,”男人对女孩说,把唱片盒递给她。
男孩正在写支票。
“这张,”女孩说。抽一张,随便哪张都行,反正她不认识标签上的名字。她从桌边站起又坐下。她不想一直坐着。
“我要填上金额了,”男孩说。
“行,”男人说。
他们继续喝酒。听唱片。然后男人换了张唱片。
你们为什么不跳支舞?他决定提议,然后便开了口。“为什么不跳支舞?”
“我不想,”男孩说。
“来嘛,”男人说,“我的院子,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双臂交织,躯干紧贴,男孩和女孩在车道来回移动。他们在跳舞。唱片播完,他们又播了一遍,当第二遍结束,男孩说,“我醉了。”
女孩说,“你没醉。”
“不,我醉了,”男孩说。
男人将唱片翻面,男孩坚持,“我醉了。”
“和我跳吧,”女孩对男孩说后又对男人说,等男人起身时,她张开双臂迎向他。

“那边有人,他们在看我们,”她说。
“没事儿,”男人说。“这是我的地盘,”他说。
“让他们看吧,”女孩说。
“没错,”男人说。“他们以为他们什么都见过了。但他们一定没见过这个,对吧?”他说。
他的脖子触到了她的呼吸。
“希望你喜欢你的新床,”他说。
女孩闭上眼睛又睁开。她的脸埋进男人的肩膀。把男人拉近。
“你肯定是走投无路了,”她说。

几周后,她说:“那家伙大概中年了。他的东西全堆在院子里。不骗人。我们喝醉了跳舞。在车道上。我的天。别笑。他放了这些唱片。看看这台唱片机。是那老头送我们的。还有这些破唱片。看看这堆垃圾!”
她继续说着。告诉所有人。事情不止看起来那样简单,她想把里面的门道说清楚。过了会儿,她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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