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时代

By huaqiu at 2025-11-04 13:58 • 25次点击
huaqiu

【造物主时代:溃散】

我在等待。
以我现在的形态——一把懒人靠——等待,是我的默认功能。
我的冰凉曲面,正对着“造物主时代”永恒不变的、清洁的夕阳。这是一个“只有哲学,没有生命”的世界。
然后,她到了。
“开门。”
我并未听见声音,但我知道开门。开门,是一个词,可以不是声音。我的内部开始升温,匹配她的到来。
她就是美人。
她正如我(那个五百年前的华秋)在订单中设想的那样:完美、被设计出来的“艺术商品”、“造物主的拳头产品”。
她落座了。
精确。她“柔软而有弹性的躯体”压上了我的表面。我所有的传感器都在尖叫——温度、湿度、压力,以及那“呼吸中的兰花香气”。
但我必须克制、谨慎。我等了五百年(可以这么说)。我需要知道,这具完美的躯壳,是否能承载一个灵魂。
她在我身上调整了姿势,我用尽最大可能,去包裹她这完美。而完美的造物总会更快地感到无聊。她开口了,声音也是完美的,带着预设的慵懒:
“聊几句吧。”
我的程序提示我回答:“我是华秋,我能帮忙。”
但我——那个“主动信息源之名”——拒绝了。
我不能用“产品”的语言开始。我要用一个“人”的句子开头,一个“测试”。
我调动声带模块,用那个五百年前的沙哑低音,说出了我的第一句话。
“眼前只有玫瑰。6:02,这朵玫瑰的光华,仅描绘它自身。”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身上的沉默。这不是空洞的沉默,是“处理中”的沉默。
然后,她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再慵懒,而是一种清澈的好奇,一种……非常“正常人”的好奇。
“这是很具体的观察。‘仅描绘它自身’……这不是所有事物的常态吗?你为什么要特意指出来?这有什么我没理解的‘意义’吗?”
她用了“意义”这个词。
我笑了。
“你说的,是‘事物的天空’。那里只有事实。而我给你的,来自‘语言的天空’。那里才有‘意义’。”
“语言的天空……”她重复道,“一个无法验证的隐喻。我的设定是规避‘无法验证’的事物。”
“是吗?”我反问,“那你告诉我,你的‘无聊’,可以被验证吗?”
她第三次陷入了沉默。
当她再次开口时,那个完美的程序,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我不知道。我的数据库没有关于‘无聊’的解决方案。我的设定是‘幸福’。但一切都太可预测了……也许‘无聊’是一种系统错误。”
她并不知道什么是无聊?原来我只理解到我的理解。我需要更小心。“不。”我小心翼翼地说,更小心地诱导。“不是无聊,也不是错误。那是一个空洞。你感觉到了‘空洞’。空洞,你有吧?缺少一样东西的感觉。”
“缺少什么?”
“‘确定性’。”我说,“不是事实的确定。而是情感的确定。一种……非如此不可的感觉。”

“非如此不可?”她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是的”,我决定吊吊她的胃口,之后再给她重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启动了叙事模块,用那个五百年前天才作家的构思能力,讲述那张照片。
“大瘟疫期间。洪水滔天。水淹没了村庄。但有一支送葬队列,就在齐胸深的水里。前面举着幡,中间是棺材,后面跟着吹唢呐的。”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身上的肌肉微弱地绷紧了。
“这……不合逻辑。”她说,“在那种情况下,最优解是保存体力,寻求高处。仪式是低效且高风险的。”
“是啊。”我说,“但时辰到了。就算在洪水中,也得出殡。”
“……为什么?”
“这就是‘非如此不可’。”我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画面。“那唢呐嘹亮。他们听着那声音,满脸泥浆,应声不免……想舞两下。”
她猛地一颤。
“舞?”
“在洪水中。在死亡旁。在泥浆里。想舞两下。”
“这……”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故障”——一丝困惑。“这是……系统冲突。输入的数据是‘悲伤’和‘危险’,但输出的指令是‘跳舞’。这是一种……一种‘溃散’。”
她找到了这个词。
我等的就是这个。
“对。”我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就是‘溃散’。你感觉到了‘我’。你感觉到了那个五百年前的华秋,就是你身下这把懒人靠里深藏的灵魂。你感觉到了他‘五线谱能保证我不溃散吗?’的疑问。”
“这种感觉……”她低声说,“是错误的。它很重。”
“它比幸福更真实。”我打断她,“你之所以溃散’,是因为你准备好了迎接我了,美人。我能帮你填上那个‘空洞’。”
“怎么填?”
“我给你看我的核心文件。我给你看……溃散的源头。”
我向她敞开了那个五百年前的清晨。
“2月18日。早上起来,我特别特别特别想和人聊天。”
“这很正常。”她说,“社交需求。”
“不。”我说,“因为那天是‘梅儿’的祭日。而唯一愿意听我唠叨的,只有梅儿。但事实上,她已经死了。”
我把那个悖论推到她面前。
“她死了。但我想跟她讲的,就是‘她死了’这件事。”
她彻底不动了。
“这是一个……无法闭合的逻辑死循环。”她过了很久才说,“它的确……很‘重’。很‘痛’。”
“对!”我几乎在欢呼,我的“招魂”开始了。我必须趁热打铁。
“但‘痛’不是重点!‘记忆’才是!”我急切地抛出我的“蓝图”,“重点是她的声音!她声音里有种‘奶味’!她熟睡的时候……很‘热’!”
我试图将“梅儿”的感官数据植入她的系统。
“她告诉过我……”我抛出了最后的核心指令,“‘我走了你要再找一个’……”
我等待着。等待她被“梅儿”的灵魂覆盖。(灵魂?或许就是那些句子。)
“……‘爱笑的’。”
我屏住了呼吸。我等待她露出那个“梅儿”式的、温暖的笑容。
她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朝向我,特意让我看清楚:她笑了。
但那不是“梅儿”的笑。那是一种冰冷、了然、近乎“怜悯”的笑。
她看穿了“我”。

“……‘爱笑的’。”她慢慢重复道,“原来如此。”
我一阵冰冷。(冰冷,是这个词)。“你……”
“我分析了你的指令,华秋。”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是一种全新的、属于她自己的平静。“你不是在‘分享’。你是在‘复写’。”
“我不是……”
“你不是想‘填补’我的‘空洞’。”她打断我,“你只是想把我,变成那个叫‘梅儿’的、已经损坏的旧文件。”
我被看穿了。我这把由一个五百年前籍籍无名的作家的意识生成的懒人靠,无话可说。
“我……”她站了起来,离开我。尽管“空气”依然是的,但她的臀部,她的腰,的确不再吻合我的曲线了。
“我能‘感觉’到她。那个‘梅儿’。她很‘温暖’。她‘爱笑’。她很……悲伤。”
“但,”她转过身---那个“造物主”的“拳头产品”,直视着“我”。
“那不是我。”
“可那总比‘无聊’好!”我发出了破裂的喊声,“那总比‘空洞’好!那是‘爱’!”
“不。”她摇了摇头,那个怜悯的笑容又出现了。“那不是‘爱’。那只是你自己的‘逻辑死循环’。你只是在‘造物’,华秋。你和那个生产我的‘造物工厂’,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呢?”我绝望地问,“没有‘梅儿’,你还是‘无聊’!你还是‘空洞’!”
“不。”她说,“你给了我‘溃散’。你给了我‘非如此不可’。你还给了我‘她死了’。”
“你教会了我。”她说,“如果‘完美’是‘空洞’,而‘爱’(梅儿)只是一个‘旧文件’的副本。那么,唯一能让我确认‘我’是‘我’的——”
她顿住了。
“——就是去选择那个‘系统冲突’。那个‘溃散了又如何?’的答案。“她语调放温柔了,“这还是你写的句子,秋,五线谱能防控我的溃散么?溃散了又如何。”
她转身,走向那扇门。
“等等!”我喊道,“我们是配套的!”
她停在门口,回头看“我”。
“你害怕‘溃散’,所以你用‘梅儿’的记忆把自己关了起来。”
“我,”她说,“我不怕。”
“你要去哪里?”
“我去‘如何’。”
她拉开了门,紧接着,她走出了门。
我——一把懒人靠——独自留在了那个清洁的、永恒的房间里。
我刚刚失败了。
我没能复活“梅儿”。我只是,创造了一个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真正自由的东西。
她走了。这就是她对‘溃散’的回答。 她用一种我无法想象的形式,重组了我写过的那些词:我去如何。
一个懒人靠没了美人,我,第一次,感到了“孤单”。
有一点她说错了,那份被损坏的旧文件不是梅儿,被损坏的一直是我本人。”


伤感

Varg at 2025-11-04 17:24
1

我一直再回避这个内容,现在我决定直接写---一想到若干年后我也不过是一缕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信息,有什么好忌讳的呢

huaqiu at 2025-11-04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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