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个爸爸要回来

画宝是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小baby。她怎么也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舍得她，独自消失在卫生间里。也许爸爸没想那么多，也许想也没有用，卫生间是头不讲道理而且毫不客气的怪兽。画宝用两条胖胖的圆胳膊撑起自己，她坐着往窗外望去。此时，正是一个雨下如注的夜晚。

画宝说，这雨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油炸。

妈妈应了一声。

妈妈，我饿了。

那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油条，还有天妇罗。

你想吃大象吗。

不，我想吃炸薯条。

你为什么要吃大象呢，吃野猪不好吗，要么我给你找条羊吧。

画宝撑着两条短粗的小肥腿起来说，妈妈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就是这样啊，二十七岁的人生，都这样过来了。

可你自己并不喜欢这样啊。

妈妈摸摸自己的头，那怎么办呢。

画宝说，那你给我找条羊吧。

妈妈也站起来，打开双开门的大冰箱，在冷冻室扯出一个塑料袋包裹的冰坨子。她把冰坨拿到水龙头下面冲，但是一点融化的迹象都没有。于是她颤巍巍地举起这个冰坨，敲在洗手池台面上。一下，又一下，响声溶解在雨声中。

她对画宝说，画宝呀，雨停之前你都没办法吃到牛排了。

画宝说，吃野猪也可以的。

妈妈打开冰箱，把头探进里面看了一下，回头说，可是里面只有雪山和冰原，没有森林啊。

那里不是吗，抽屉里面。

妈妈拉开冰箱下层的塑料抽屉，一手抓起一条蔫巴了的莴笋说，嗯，好大的树呢，我们可以吃树。

画宝说不，我要吃树上的猪。

这时一只蟑螂从叶子里爬出来，张开翅膀飞走了。妈妈的拖鞋落后了一步。

妈妈望着窗外，说雨真大啊，我也饿了，可惜猪跑了。

画宝在自己肉乎乎，圆滚滚的肚子上快速画圈，饿饿饿，妈妈我好饿。

妈妈陷入了苦恼，有个女儿真苦恼啊，为什么我会有个女儿呢，而且她这么小。多想一觉醒来就见她长大，变成十八岁少女，为此可以不惜一觉睡上十八年。或者如果她是只小狗就好了，就能把她栓在餐桌腿上。

这时黑暗突然来临了。不知哪里来的嘭的一声，所有的灯都灭了。妈妈蹲下来缩成一团，发抖，好像一只被猫盯上的小老鼠。

画宝觉得有点儿累，她跪下来，朝妈妈的方向爬过去。

她的夜视能力继承爸爸，不像妈妈那么差。她爬到妈妈身边，抓住妈妈的手站了起来。

妈妈，你该吃胡萝卜了。

妈妈瑟瑟地说，可我爱吃西红柿。

没关系，它们都是红的。

妈妈把她抱起来，亲着她鼓鼓的腮帮，身体也不抖了。

她抱着画宝走到落地窗前，看外面无边无际的溶解在水里的黑暗和灯光。对面的楼还有电。

妈妈说，可能是跳闸了。

还是不要开灯妈妈，我知道你喜欢。

妈妈笑了，她推开一个小窗口，说画宝画宝，妈妈给你抓雨来吃好不好。

画宝摸着她一缕湿发，说妈妈别热到了。

妈妈嘻嘻地笑起来，妈妈不怕痒。说着把手窝里的雨捧到自己嘴边，仰头喝下，问画宝好不好喝。

画宝说，肚子不饿了，渴。

妈妈告诉她应该找爸爸。画宝说，爸爸不见了，卫生间里不见的。

妈妈指了指卫生间，不，他还在那里，不远。

画宝说，那里太亮了，我怕。

妈妈抱着她摸到客厅的杂物桌旁边，翻找了几下，掏出手机点亮一小块空间。妈妈抱着她推开厕所的门。厕所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敞开的马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马桶边沿上有个白色的香皂。

画宝立刻想到爸爸是跳进马桶，被冲走了。那个香皂就是证据，爸爸一定是太粗糙了，需要全身涂满滑滑的香皂，才能冲走。

想到爸爸的眼睛眉毛头发嘴唇都涂满白白的香皂，她呵呵地笑起来。

她问妈妈是不是这样。妈妈回答是的，爸爸一定被冲到外边去了。

去了哪里呢？可能是天上，也可能是海里，或者地心，总之是很有趣很好玩的地方。

妈妈抱着她坐在马桶上，她告诉画宝一个伟大的计划——她也要通过这个马桶冲出去找爸爸。

可是在那之前，她想嘘嘘。画宝说，不行，我太肥肥了，我会被卡住的。

妈妈拍了下额头，哦对哦，我今天不想洗澡。

画宝说，那怎么办呢，爸爸能不能回来。

妈妈说，冲出去的又不是只有一个爸爸。

那是多少个爸爸？

很多很多个爸爸。

像雨一样多的爸爸？

对对对，像雨一样多的爸爸。

妈妈站起来拉开裙子后的拉链，坐下去尿。尿完之后她说，别担心，总有一个爸爸会回来的。

画宝说，可是我又想吃大象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