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比赛
早上起床后发现外面正在下着雨,但今天要去上海,我不想因为下雨破坏我这一天。我很快就收拾好了,拿一片面包作早餐出了门。
上列车。刚才有些雨飘进站台,雨丝毫没有想停下,我坐着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外面一片水雾,我看不清雨是怎么下下来的。雨是立体的下下来的,要从侧面欣赏。很快,列车到了上海站,和我担心的一样,那雨一直从我的城市下到了上海。
我希望明天千万不要下雨。我来上海是为了参加明天的写作比赛,复赛。初赛是邮寄一篇自己写的短篇小说到上海的组委会,而复赛,就在明天,就要现场写。下雨会影响我的状态。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小说比赛,以自己的身份。之前我代替别人的身份参加过几次,拿到名次,他们会在原来的基础上再给我增加报酬,我每次都拿到了名次。直言不讳的告诉你们,托我代笔参加的人里不乏你们认为的伟大作家,李星宇,庄重,刘为良等等。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写一篇小说或许很容易,在几十人存在的大厅现场写,或许也很容易,用笔写,得到名次也很容易,可是代替别人写,在这样的写作中需要放弃自我,又需要偷偷留下一点,其中的比例需要试错得到。在接到通知后就会开始研究雇佣我的作家的风格,以防在以后露出马脚。一些同行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他们否定风格一词的真实存在。李星宇是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九零后作家,现在叫青年作家,他小说中从不使用冒号加引号的说话组合,这一点我起初不适应,后来干脆在那次比赛中那篇小说中放弃使用任何对话。庄重是一位老作家,他写寻根文学,我需要努力保持这一点,他找我代笔很多次,不仅仅是现场的小说比赛,还有他即将出版的一本自传。刘为良和他是同时代,不过刘为良有过留法的经历,最喜欢兰波。但据我所知他从没写过任何一首诗,他喜欢引用。在回看这些雇佣我的买家他们曾经的作品以学习经验与风格时,有时候我很难确定哪些是不是真正他们本人写的,有时候,我常常,就迷失其中。
我初赛寄去的小说就是我在安徽的一场省级小说比赛中以刘为良的身份写的。赞助那场比赛的是一家保险公司,题目很简单,就要求你在小说中出现“失败”、“火车”、“保险”这三个元素即可。给的时间有两个小时,要求至少写两千字。
我写的题目叫“卫星”,故事讲的是“我”在准备坐火车去往另一座城市找我女友的时候,就在火车将要到达之时,我在站台那点起一根烟,我没指望我能把它抽完,因为我已经听到了火车的呜鸣声,也感知到了站台的轻微震动。我想着抽几口就扔了。这时,站得比我更靠前一点的一个男人从站台上跳了下去,因为有落差所以他摔倒在了铁轨里。此时火车已经在进站了,虽然速度不快,但你要知道火车是不会停下来的,我还在抽我那支烟,吸烟的速度如同那辆火车。男人倒在我眼前。这个失败的男人,我看到列车员几个几个的跑过来,有乘客也站出来,火车紧急制动,我丢掉烟踩灭。男人自杀的念头失败了,这是怎样一个男人,我的火车因为他的失败的自杀而晚点。乘上已经是三小时后了。
那么我来到我女友的城市,她在这的市医院当护士。我没有和她讲述有人在站台卧轨自杀的事情,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她也没有好奇问我为什么晚了这么久才到这。我们在一个平价的西餐厅吃着饭,这天是周末。
我丝毫不担心上海小说比赛的组委会的评委们会发现我初赛寄去的短篇小说是“刘为良写的”但那其实是我写的。我觉得那些作家评委不会读过刘为良写的但其实是我写的的这篇小说,他们都不写作了还会读吗。何况如果被发现了,也只是不能参加复赛而已,或者我已经更作好了这篇小说没被他们发现是刘的小说是被他们觉得写得很差而刷下的结果了。文学比赛那么多,不参加这个也没关系。有一次我在甘肃替一个诗人参加一个诗歌比赛,两个小时写一首诗,什么都不限,我十分钟就写完了,这还不算快的,那余下的时间又用来干嘛呢。
在那篇刘为良写的但其实是我写的的小说里(因为总这样说太复杂和绕口,我们用“作者”称呼吧),作者以“我”以自己为口吻写了一桩罪行,在其间融进了火车、失败、保险,三个元素。整篇小说下来,结构是混乱的,你看不清一个明确的结构,我简单把它分成两段式的结构吧,分为一封闭一开放。这样的一个结构算得上是一个结构吗?出了站。
出了站,我已经来到我女友所在的城市。这天是周末,饭吃到一半,她接了一个电话。生活中我很少接到真正的电话,都用微信,更不说在餐厅这样一个的空间里了,一顿饭能要多久时间啊。女友接到了真正的电话,我为她高兴,有铃声响起的那种。她挂了电话,她说:“医院有点事,临时有台手术。我要过去加班。”
我说:“好,你去吧。”我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餐厅里人不多也不少。
女友收拾好包,她给我她出租屋的钥匙。
她准备走了。这样的紧急情况时有发生。杭州这么大,病人很多很正常,护士,已经比医生要不忙很多了,而我是一个没有职业的人,是个无业的游民。或者我应该去卖保险。
但是她坐着又停顿了一会,这些都在几十秒内发生的。她的语气啊,声音啊,嘴唇都有些颤抖的感觉。她停顿了一会才站起来,像是犹豫再三是否要走还是要说,她喝了一口柠檬水。她说:
“一个人从火车站台上跳了下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就是有一个人从站台上跳了下去。但她说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她接到电话要去救治的病人就是这个跳轨的人吗。我不禁想到那样可怕的画面,那样的画面血肉模糊。女友走后我继续坐在位子上喝水吃饭,但吃得没刚才多,慢慢的,我想起今天早上在来的路上,站台上也有人跳了下去,但那个人没有被火车压扁,不需救治,最多有些擦伤,涂点红药水就行了,更需要精神的治疗吧。我的左手握紧着一把钥匙,上面的纹路扎着我。
“你今晚还会回来了吗?”这句话我刚才忘问她了,现在打字通过微信发给她。她没回。
我在组委会安排的宾馆里呆着休息,房间有点老旧,发出一股霉味。在复赛群里有人通知说大厅在开一个交流会,供我们这些进入复赛的六十个人交流聊天,也设了晚餐,是自助餐式的。随后,我从酒店房间出来坐电梯下到一楼大厅。大厅的人不多,明显没有六十个。我在那遇到了褚昊。他是我写作上认识的一个朋友,但我们很少来往,我几乎不和圈子里的人来往。这个圈子不是“文学”,算是“写作”吧,这些人都在练习写作,都在试着比赛得奖。不知道我的过去(做枪手)。褚昊用夹子在夹一些炒饭到一个白色的盘子里,他看到我后就向我这走过来,又有些犹豫。他问我为什么参加这个比赛,我回答他在网上刷到的。奖金很多,就准备参加了。我心里想,还因为没有人找我代笔,我就自己参加了。
褚昊说他从组委会那里读到了我初赛寄去的小说。我听着这话感觉一阵紧张。他说他觉得写得非常好,但有点像刘为良的风格。他问我是最近写出来的吗?他的这个问题让我想产生一种防御机制,但还尚不明确是否要这样做。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般的闲聊了,它有种很深邃的挖掘力,正中靶心的感觉。
我说是最近刚写的。这是一句实话。刘为良写的那一篇“卫星”是五年前我在安徽的文学比赛上写的,写完后再没读过。而三月份我在网上刷到上海小说比赛的消息时,当我确定自己要以真正的自己参加时,我脑中浮现出“卫星”这篇小说。这一切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五年多了,我凭借着对这篇小说的深刻的印象在电脑上打下了全文。相当于将它重写了一遍,故事没有变,我记得很深,用词和段落一定不可避免的有些更改,写作只是一瞬间的事。这些更改都是无意识,下意识。我喜欢这种意识的搅动。而我真正参与的决策是改一个标题。我需要改一个题目,不然就太明显了,虽然我自信觉得不改名字可能最终也不会有人发现。这样默写完后,我就给小说比赛的组委会寄过去。三个月后收到了进入复赛的通知。
为什么问这个呢?褚昊听了说他很焦虑,他寄去的小说是很久以前就写好的,因为他很久写不出新的东西了。很羡慕我这种状态,他说他对明天的比赛心里没底。话末他沉思了一会,他说他明天甚至都可能写不完一篇完整的小说。最后他还重复了一下刚才那句话,“但你写的有点像刘为良的风格”。褚昊说,你很走运。
我很想告诉褚昊,他有一种隐性的文学天赋。他刚才无意间问出了一句很深邃的话“你是最近写出来的吗?”这句话无意间触及了真相,现在一般说真实。他不知道而写作是最需要这种无意间触动真实的神迹的。但若需要说明这一点,将会引出我代笔的这一个秘密,真相(或者真实)会引出秘密,我选择没有说。
但他最后的重复,这一个行为又引起我的警惕,以及话尾的“你很走运。”这是一句讥讽的话吗。我很走运是什么意思?褚昊耐心着说;“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次比赛的总评委,他们请了上海作协的主席刘为良。你写的那么像他的风格,但你写得要比他年轻。写得就像他年轻的时候,他应该会喜欢你。”
这一点让我感到惊悚。我立刻溜走,坐电梯上楼回房间。在路上,我恍然意识到外面一直从早上下到现在的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回到房间,一股霉味袭来。我躺在床上,外面的雨声绵绵不绝,我不知道是几拍子的,像在敲打我的耳膜,让我感觉像呆在一个真空之中。我回过神,打开空调。
醒来之后我想起来在刚刚做了两个梦。在一个梦里我还是我,但在被人追杀,一个梦里我似乎是褚昊。这两个梦境先后出现在一个时间和空间下,彼此似乎有着关联,需要再渡过一段时间后等再想起更多的细节时,我才能明白其中的那关联是什么。或许还有第三个梦境。
我看了看手机,单从房间内的灯光我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手机显示是半夜九点三十四分。我睡了四个多小时。而房间内的空气较灯光更能提供一些时间的信息给我。霉味不那么明显了,空气变冷了。我把空调调高,准备继续睡下去一直睡到明天早晨。脱掉身上的衣服裤子,关灯。关灯前再看下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我切到了和褚昊的聊天界面,他没有给我发消息。这五年我一直在帮别人写东西,我有两个微信在用。小说比赛群再次通知了明天的比赛,上午十点在附近的一个大学的阶梯教室举行,明早在大厅集合会有大巴车把我们带过去那里。我习惯在早上洗澡,于是定了一个八点的闹钟。我放平枕头,盖好被子。
这时候门外有人在敲门。是刘为良。但我一开始想到的是警察。刘为良站在我的门外敲门他不想掩饰什么吗?我开了门,请他进来。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短袖,一条卡其色短裤,非常消夏。手里拿着一瓶酒,他用右手捏着酒瓶的颈部到瓶口。我知道他是从左手换到右手的,他刚敲门时用的是右手。
他在房间内设的两个方形沙发椅中的其中一个坐下来,我在另一个也坐下来。两个沙发椅中间隔着一个桌子,他刚好把这瓶酒(可能是白葡萄酒,我不认识这种酒)放在上面,也是这时我意识到但不确定,外面的雨好像终于停了。但他忘拿了喝酒的杯子,我拿了房间内放的两个咖啡杯代替,但我和自己说一口也不要喝。我看着他把酒拧开,金属片圈擦过玻璃瓶口发出嘶嘶两声也可能是擦擦,难道他要来和我谈论文学吗?
“你怎么想到参加这个比赛?这不算一个好比赛。”他把酒倒好,尽量一样多,并晃动杯子,放在鼻子前。“我不知道你是评委,我知道后也很惊讶你愿意参与这些事。我参加这个想着是上海的比赛,我女朋友在上海,如果进了复赛我正好来玩一下。”刘为良笑了一笑。我突然看着眼前这样一个人,很多初学者现在把他当作是他们文学上的“父亲”,当然都是中国初学者。他是不是总用这种和蔼的笑容对别人。
刘为良完全坐进沙发深处,我只坐了一半。他拿出烟,是“云烟”,并递给我一根,然后自己点起一根。用的是普通的塑料打火机。我说我不抽烟,但还是接过。拿在手里。有几次,我想也点起来抽了,但很快我想应该态度强硬些。他的态度还不错,但这一切本就奇怪加无意义。我直接问他找我干什么?
刘为良表面上平易近人,脸色一直很好,我也尽力保持,难免有波动产生,有时候,我想是更多的时候,大部分时候,我把他看成是警察。他接下来确实开启了一种审问。
他说他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用那篇“卫星”来参加初赛。他强调说毕竟我们都知道那是他写的。他又说但现在再问已经没意义了,“你当时并不知道我是评委”。我说我只是想省事就用写过的,反正是初赛。“可是你整个重新写了一遍。”,他连着我的话说,他有些激动且话赶着话。“我觉得你这一遍比第一遍写的还要好,虽然第一遍已经让我很满意了(那次仅让他得了一个三等奖)。”
“但故事情节没有任何改变。”我说。
“我很喜欢你写的。”
“尤其喜欢你结构中的“开放”的那一段,那也是“卫星”一名的由来对吗?这次比赛你把题目改成了······”他在考虑。
改成了“轨道”。
“对了。”,他突然插入一个问题:“你有出过国吗?”
我回答他说,没有。这是如实的回答。但他为什么问我有没有出过国,就因为他留过学吗?我想着也问出一个带有挑衅的问题。
他继续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开放的那一段,这里的段不是自然段,是结构中的一段,一段结构。你把视角转换到了“女友”的视角。‘女友回家后我们做了一次爱’(这是文中的原句),或许你想说这是作者从他的城市坐火车来到他女友的城市,甚至多等了三个小时(因为晚点)的意义(对作者来说)所在吗?”女友拿着包先从餐厅离开了。离开以前把钥匙给了从另一个城市来找她的男友,因为她自己已经不需要钥匙了。
终于想到了,但其实我从心里觉得这并不重要,但为了挑衅。“你不写作了,你平时都在干什么?”我甚至想好他可能会掩饰着说他其实一直在写。
“我这几年一直在写,写的是诗,写了很多很多。你知道我最喜欢兰波。我写了很多很多,也读了很多很多,从一开始写作,我就在写诗。写诗先于小说。只是我开始写作时已经快三十岁了,兰波停止写诗(兰波在十九岁停止写诗)时我都还没有开始。听着像一个笑话,但这样的联系不是错误的。”
我手里还一直握着他刚递给我的烟。烟纸已经被手上的汗浸湿了,烟草有些掉出来。变得软塌塌,像条毛毛虫。
她没有打车去医院抢救病人,但她打车去了另一家医院。在那里,她在护士台问陈辉在哪个床位。陈辉在1406床位。只有额头和手臂有些轻微的擦伤,但因为受到惊吓,在挂一种安神的药水,所以此刻显得很平静,不平静的是女友,不过在见到陈辉之后也慢慢平静下来了。
陈辉是个推销保险的保险推销员。他今天想跳到站台下面卧轨自杀但是最终自杀未遂。谈话到这戛然而止。但总有个结语,刘为良邀请我明天小说比赛结束后等他再开完一个会,下午去他家坐坐。他说“我们互为影子”,并祝我明天比赛顺利,便离开了。这样一个人,写诗?写很多很多也读很多很多,但不发表吗?并找人代笔小说?
之后一切都很顺利,到了八点闹钟准时响起。昨晚的谈话似乎带着诡异。昨晚我睡醒后雨就停了,之后我重新入睡一直到早上雨都没下过。洗完澡出来我拉开窗帘,外面天气很好,地面干燥无比,阳光薄薄的一片。
下楼吃早餐,坐大巴车准备参赛。褚昊坐在我边上的位置,但直到车子行驶到路程的一半我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快到的时候褚昊问我他们有没有提供笔,我告诉他有。
我按照刚刚安检的时候贴在我们左胸口的编号找位置。26号。我妄下定义觉得进门右手边开始是1号,想按照这个顺序找,但靠近后发现情况正好相反。我是在中间靠右的位置,椅子是一块木板。阶梯教室很大,有一股尘封的气味,六十个座位按着点阵分布,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空隙很大,排列很稀疏,这样空气流通。窗帘拉开着,阳光进来,外面没下雨。我想找找褚昊在哪,但没找到,这时我才发现大家已经在埋头苦写中。笔尖敲着纸面又敲着桌面声不绝于耳,类似下雨。
我的面前放着一份比赛定制的稿纸。第一张上面印着题目,左边准备着两支黑色中性笔,一直是备用的。题目:“影子”。
我拿起第一张稿纸看到题目是“影子”,立即写起来。期间我似乎越写越暴躁(神情和写作的幅度),但并未伤害到人。等到比赛结束我写完出门时暴躁已经变成压抑。
我坐上回宾馆的大巴车,褚昊依旧选择坐我边上,不介意我不搭理他。在回去的路上,我反常的从书包里拿出加瑞尔的一本小说看起来。回到房间收拾好东西,昨晚喝酒的杯子还放在那,里面还有酒,我的是满杯。我犹豫下午是否还要赴刘为良的约。
我考虑了很久很久,也有很多的时间考虑。之后我退房离开。在等着约定见面的期间,我去了刘为良家附近闲逛,那有很多家杂志社的编辑部,还有一家戏剧学院。我进了一家书店,在自习区也是咖啡吧台点了一杯咖啡,坐着。后来我留咖啡在那,去买了一本刘为良的短篇小说集,我留心看了一下有没有诗集的存在。后来我就坐在座位上读这本书,打算一直读到见面开始。在这期间有几个戏剧学院的学生进来在我周围落座,轻声讨论问题。在这期间,我没有闪过一丝不赴约的念头,似乎忘了可以不去。
进门以后刘为良把我带向了他的书房,似乎是刻意为之,不想让我驻足客厅和其他房间。只想把我带进一个空间。墙面刷着白漆,斜对角放着一张巨大的书桌,像一张海浪浮世绘。这一张书桌背向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花园种着竹子。光线已是黄昏的光线。右面一整面墙都是书架,这一面现在很昏暗。整个房子好像就我们两个人。
书桌上放了很多东西,但没有失去秩序。台灯夹在桌沿,一堆草稿纸下面放着几本书,我看到有一本加瑞尔的书,是英文原版,还有一本罗斯的书“鬼作家”,桌面上也打开了几本书。我不想一一辨认因为光线很暗,但就是没有一本兰波的书。书和书中间围着放了一台苹果的台式机,不是最新款,一块键盘······他打断了我的观察,问我喝点什么,他去拿一瓶酒,我说水就行了。之后我继续观察。他走时打开了书房内的灯,有些刺眼。
······一只鼠标,一块苹果的触控板,另外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桌上没有毛笔架,右边的尽头放着一台打印机,里面放着一沓纸,面上几张还有字,以排版来看是诗的样子,但我没有去拿起来看,因为已经听到刘返回的脚步声。一个烟灰缸,一个打火机,没有烟,烟灰缸里有五个掐弯的烟头。桌子下面有一台空气净化器没有在工作,落地窗外竹子下面铺满了碎鹅卵石。左面墙上挂着一幅裱好的四尺整张的山水画。
书桌上房间内放着的东西远比我描述的要多很多。刘为良拿着一瓶矿泉水(塑料瓶),两只高脚杯,一只中装着酒,颜色和昨天的接近。我把水拧开但放在一边,从书包里拿出刚才在书店买的刘为良的一本短篇小说集请他给我签名,但不小心拿出了加瑞尔的书。我从新伸手进去找,转头看到刘拿着一块木头镇尺向我砸来。第一下砸中了,第二下我躲开,他砸到桌子,我把水砸向他回击,砸到他的鼻子,眼镜掉落,我转头朝门跑去。但心里作好了门打不开的准备,但奇迹般门被打开了。
立刻跑出去,穿过一条幽暗的过道,这一条过道让我想了很多,它可能暗示着所有长的直的东西,暗示着历史,像一条轨道。到客厅,天色渐暗,客厅未开灯,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在看电视,是他女儿,厨房中也开着火,他妻子在做饭。
这时我很庆幸这是一幢排屋,我从一扇透明的推拉门中间跑出去,经过花园,从落地窗瞥到,刘已经戴上眼镜。跑出他们家后我贴着一面面墙走或者跑,或者交替,完全看体力。尽力让自己贴着墙贴得非常紧,后背被衣服磨得一阵阵刺痛。慢慢我发现我正在哭,因为害怕,因为惊悚,但眼泪是瞬间掉下来的,但幸好我在黑暗之中。
我贴着一面面的墙,直至到了一片一面墙都没有的地方。到了一个商场的外面,一片商业区。这个商场四周都是一块块透明的玻璃,在暗夜之下发着蓝色。即使是在上海,这个商场也排得上是最好的几个之一。
我贴着玻璃进去,后背在玻璃上留下汗液,保安让我不要贴着玻璃。滑进了商场内,内的灯光明亮,我发现这是一种只能里面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的玻璃。
冷气开得很足。我不知道该去哪,于是进了顶楼的一家电影院。买了一张最近场次的电影票“独行月球”,电影已经开场二十多分钟了,但我不在乎。取票,检票,身上的衣服在变干。进了影厅(冷气开得很足)我找到位置,坐到靠椅的最深处,慢慢靠下去让背部紧贴着椅背。
电影散场后从商场出来,我感觉刚才的袭击像从未发生一样,可能是因为我睡了一觉。当晚,我便决定坐晚间的列车回家。临回家前,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女友,没有人接。于是发微信,“我在上海”。女友在上海的郊区的一个大学读研究生。“你来上海干嘛呢”,“你刚到吗”。我说接电话,她才接了电话。电话内的空间太安静了,不像在宿舍。“你杀了人吗?”她问我,是关心不是挑衅。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只是丢了工作。“可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现在是半夜。你刚到上海吗?来干嘛呢?”我说来参加小说比赛,但是明天就走了,“其实是今晚,我坐凌晨的列车回去。”“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呢?应该见一下的,如果你明天走,我们可以见一下,就在高铁站附近的商场,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总之,可以见一面。”
突然她说她现在就过来,让我在原地等候。似乎她知道我的位置所在。这可太神秘了。“我现在就过来找你,请你在原地等候。”说完她立刻挂了电话。接着收到她的一条微信,让我把参加小说比赛写的小说发给她看看。她说“坐车的时候无聊想看一看,你发我吧。”比赛是手写的,没有拍照,也不能拍照,也无法打成电子稿。我怎么发给她,但我不想和她解释这一切。于是,我发给她“卫星”这一篇,是我临时在网上找的,网页上作者写的是刘为良。我和她说这是我写的,我想她读了以后会相信。一条语音:好的,车要来了,上车我就看,请你在原地等候。风的呼呼声。
我也发过去一条,语音内的空间让我想到了刚才那一条幽暗的过道。我说这是我写的,不是刘为良写的,你读了就知道了。我用了一个两段式的结构,你可以把在站台上发生的事情看成封闭,把后面来到另一个城市后发生的事作为开放。风的呼呼声刮过。我用第一人称“我”来写的,但里面的“我”不是我,里面的陈辉才是我。此时他正躺在医院的小床上,外面夜色暗暗,宁静无比。“女友”陪在他身边,因为他昨天从站台上跳下去想要卧轨自杀,但是未成功。他是“女友”的出轨对象,也是“女友”的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