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击键盘
手指击打键盘,是一种手艺活,需要专注,也需要走神儿,六神无主,无主之神,神经病
回忆,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我,一股气
2009年冬天,我蜷缩在杭州西溪盘的一个城中村的一个阁楼里,房中只有一张吱吱嘎嘎响的床和一张吱吱嘎嘎响的桌子,床和桌子,仿佛是一个喝得烂醉的木匠做的,他是一个彻底失败的木匠,我蜷缩在这张床上,卷缩在一个睡袋里,这个睡袋已经很脏,我用了快一年,从来没洗过。那年杭州的冬天,阴冷至极,我冻的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每晚几乎没法睡觉,一会儿冻醒一会儿冻醒,如果真的睡着了,那肯定就是冻死了。那个房间没有热水,我用一个“热得快”放在暖瓶里烧水,每天起床后,我就走很长的一段路,找个商场避寒,在商场里待上一天,直到天黑,有时候我会从超市里偷出一块巧克力。一边吃边回到那个房间。这可是2009年啊,我怎么还这么惨呢。我有点困惑。上一次这么惨的时候,是在2001年。在武汉,也是一个阁楼,南望山,中国地质大学的旁边,房间里,不仅没有热水,连水龙头也没有,好在那是夏天,阳台那边有个洗澡间。但是武汉的夏天之酷热,和杭州的冬天之阴冷,真是两个极端。
那一天我感觉是我人生的某个转折点,至少是一个记号点吧,半夜三点,我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海水里,场景有点像泰坦尼克号结尾时杰克的状况,不过没有露西。我惊醒,发现他么的屋顶漏雨了,雨水浇在我的睡袋上,已经湿了一大半,也就是说,我裹在一个湿了一大半的睡袋中,在这个令人绝望的夜晚,我感觉再也不会天亮了。然后我只能起床,穿上所有的衣服,坐在床头。我哭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哭了一会儿,然后写了一首诗。
第二天,我想这一切必须结束了。提桶跑路,可是跑向何方呢?这次真是走投无路了。年关在即,于是我回老家了。
我在老家待了差不多一个月吧,几乎足不出户,自从1998年,我离开家出去上大学,便再也没有回家待过这么长时间。我说我病了,事实上,看上去,我确实像个病人,骨瘦如柴,营养不良,有人怀疑我是吸毒的。我也确实有胃病,有时疼得满地打滚。这种情况下,我再次想到了那个办法,一个变态的办法,也是一个非常正常,与人类历史一般悠久的办法,一个愚昧的办法。就是祈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祈祷方式,有人烧香拜佛,有人杀鸡宰牛,也有人自虐什么的。我的方式比较简单,类似冥想,心中反反复复默念一句诗,或者类似咒语,这句诗或咒语,是我童年玩耍时自创的,就是为了编个咒语而编个咒语,没有意义,没有文字,甚至没有声音,只是脑中的一个念头,因为我小时候,那个年代相信乱离鬼神,我总是感到害怕,于是我需要一个独家咒语来壮胆。
奇迹发生了。小小的奇迹总是能拯救我。我记得初中时,有一天我和同学约了去录像厅看录像,相约的时间快到了,但我没有钱,大概是几毛钱吧。父母已经去上班了,我也不可能找他们要钱,事实上我也不敢,如果我敢的话我就应该提早跟他们要钱,而不用拖到现在,现在我要么失约,要么在几分钟内变出钱来。于是我就在家里的抽屉里找钱,有时候抽屉里会有一点零钱。但前几天我敢搜刮过家里的所有抽屉,所以再能出现钱的概率其实很低,这时候,就需要祈祷了。我非常虔诚的祈祷了一番,再次搜索各个抽屉,嘿,还真就找到了几毛钱,正好够录像厅门票。那种感觉太棒了。
那天,我的电话突然响了,有个活儿,我问有没有预付款,有,OK,我接了。于是我连夜收拾背包,离开了家,就在春节的前两天,我妈说过完春节再走吧,我说不,我必须得走了。我要去一个暖和点的地方。
我去了成都,成都确实比杭州暖和多了。我经常想象自己是个杀手,杀手没有假期。
杀手没有假期是一部好电影,我非常喜欢科林·法瑞尔的表演,他的神情中有一种茫然,无辜和单纯。一个杀手的人生是臻于完美的人生,是生与死的随机纠缠。而一个写作者,我理解的写作者,是现实与虚构的随机纠缠。指击键盘,取消了真实和想象的界限。曾遇到过一个迷人的比利时女孩,她问我,提到比利时你会想到什么?我说,杀手没有假期。她说,不应该是巧克力吗?很遗憾,我不太懂巧克力。后来我们没有再见面。那是哪一年?不记得了,记得是在阿昆约的聚会上,在场的还有一个摩纳哥女孩。可能就是2009年的夏天吧。那个夏天我非常不知所措,有一天,我坐上一辆大巴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结果莫名其妙来到了一个叫歙县的地方,我完全在车站时,随机选了个地点,因为这个字不会念,我就去了。那些年这种事情确实干了不少,比如坐火车时中途在一个陌生的站突然下车。。。
2010年我在成都郊外租了一个房子,是一个新房,没住过人,除了一张床,空空如也,我自己去宜家买了张桌子和椅子。开始干活儿。由于偏僻,周围没有什么吃的,只能自己做饭吃,而最近的菜市场也有点远,走过去差不多要二十多分钟。好在我挺喜欢走路的,我几乎每天去那个菜市场,我记得有一个卖韭菜盒子的摊位,那家的韭菜盒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几乎每次去都会买一个。除了买菜做饭,我基本上就是拼命的打字。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完成了一个是10万字的历史小说,按之前的协议,我应该拿到2万块钱,但对方突然联系不上了。没有拿到钱,白干了。一个杀手杀了人,如果拿不到钱,会怎么样?后来我到处寻找新买家,有个买家,出价2千块。2万块的书稿,你出2千,这算不算一种侮辱呢?想起一篇课文多收了三五斗。我犹豫了几天,最终还是卖了。不卖的话,一分钱没有。不过我做了一个决定,再也不跟任何书商合作了。
此类的决定,我还做过一些。比如,再也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再也不去任何电视节目。都是一种侮辱。
就在那一年,我还接到了一个大活儿,有个名导演不知道怎么找到我,邀我写个剧本,价格10万块,预付2万,合同是跟中影集团签的,我想这会应该没问题了吧。谁知道,还是那样,剧本写完后,中影那边说这项目黄了。也不给钱了。我跑到了北京,去中影集团讨要说法,负责人就在食堂请我吃了顿饭,敷衍,随后不了了之。于是我又多了个决定,再也不要跟中国的任何电影公司或导演合作了。我写了一个关于杀手的剧本,这个剧本后来我另外找了个买家,5万块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