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周杰伦

公元二零零几年，看过一个很烂的烂片叫《寻找周杰伦》。它实在是太烂了，以至于提到它就是一种情商很低的表现。但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好记了，毕竟周杰龙还活着，甚至还有很多傻瓜喜欢。他们说，如果觉得一个东西烂，美好的方式是不要提到它。但我确实记得这个鬼污日鸡的名字，寻找是人类永恒的天性。

这里的周杰伦，我们可以把他理解成一个全新的指代。就是有个人叫周杰伦，但不是已知的那个唱儿歌的周杰伦。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举例说他是一个穿着便服的、公安局的人，正在吃中午饭，忽然上级打来电话。他匆匆咽下排骨，走出办公室站在几级的台阶上给下属讲明现场情况并布置任务。那简短的讲话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扼要的披露了事由、复杂程度、以及需要注意的重点。

这个比如里的周杰龙，是我在一个视频里发现的。大约在二千年初期四川电视台出了一档重案纪实。后来又追加了一期，分别叫做西部重案纪实和西部大案纪实。两部系列纪录片，从选题、风格、制作单位和成品长度上看其实是一部，由此我们可以学到一个知识：大案就等于重案。

“刚刚刚”的音乐响起，其中一部的片头出现了一头威风的警犬，紧接着切成了一头相形见绌但是印象更深的农村土狗，因为它是黑白的对比严重。片子就开始了。大约两千一几年的时候的漫长的冬天，我跟小游总是晚饭一边吃火锅，一边看这个纪录片。那段时间我们的火锅都在家里吃，买那种超市里的底料，掺水煮开了就可以下菜。小游清洗各种菜、肉的时候，我负责在电脑上寻找各种佐餐的视频，碰巧就看到这个系列。你也许要问了，为什么不去火锅店，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拽句文就叫《都是因为我们穷》。

你知道这篇非常不起眼的小说吗？它是墨西哥大文豪胡安鲁尔福的短篇杰作，只有三千四百字，非常厉害。比鲁迅，比郭敬明、比巴金都厉害得多，巴金其实不行，文字上的风采还不如李劼人。巴金丫就是会混，不是还被人嘲讽是鲁迅的孝子贤孙嘛。当时鲁迅死了他争取到了一个抬棺材的位置。而人家鲁尔福的这个短篇，完全不涉及社会形势、文化背景，他巧妙的设置了一个大自然的残酷：洪水把姐姐的牛给冲走了，那以后姐姐就没有陪嫁的财产，注定沦为一个妓女。就这么简单一个事情，完全超越了国籍、族群，准确的捏造了一个贫穷带来的元困境。它是如此简洁精彩，以至于我不用搜都还记得它的结尾：姐姐的乳房在雨水里微微发胀，为将来的堕落出力。甚至还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元素，比如用来判断水够不够大的标志是村头的一棵罗望子树。那是一种什么树，我不知道，但我记得了这棵树、那头叫罗赛尔蹦迪啦的母牛以及姐姐的乳房。

多年以后，我跟一个人喝酒的时候偶然谈起来这篇小说。之前我对那个人有成见，我觉得他远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么聪明，进而怀疑他可能也没什么知识，但是他竟然看过并能看出来好——请原谅我用了竟然这个词——那说明他还是有一定鉴赏能力。当时我冲动的说我们有可能会成为朋友。但后来没有，我发现他还是一味的吹牛逼，因为他说他的英文单词量有十二万。这个惹恼了我，十二万单词的脑容量是什么样的我很清楚，我不行，他不行，你也不行。他吹的这头牛看起来只是自己的母牛，但实际上把我default在了没见过牛的无知的位置上，所以当时我翻了个白眼，改变了做朋友的打算。再后来他问我借五千块我自然也礼貌的拒绝了。

多年行走江湖我已发现，除了极为个别的天才，大部分人其实用考试就能筛一遍。我挠破头也没有找到大学同学吹这种巨牛。读过书的人多少知道自己斤两。而这些一本二本几本的人，往往连自己脑子不好的事实都意识不到。像咱们川大中文系比较文学专业出来的，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个九八五。能力上限不会很高，但下限有保证。为什么说上限不会很高呢，因为川大毕竟是末流九八五，只需要不笨就可以上。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能把一分钟的话说得像周杰龙那么出彩的人，其实大学同学里也大约一百个才出一个。所以我特别想跟那个站在台阶上的周杰龙交朋友。

当时他站在一个不超过三级的台阶上面。镜头对着周杰龙，猜想台阶下面应该站着他的下属，从他吃饭会被突发事务打断来看，职级不会太高，所以画外的人应该不超过二十个。带领这个规模的团队，还要出一线，极有可能是个刑大的副大队长。背景是一个略旧的办公楼，我记得非常清楚，并不是案发现场。而那个案子本身，在记忆里检索，应该是一个死了很多人的爆炸案，当时周杰龙就站在那个台阶上上面，没有任何停顿的讲了一分钟。其中大概用2句话说清楚了案子的性质，忽然斜斜的插了一句什么，巧妙的滑到了要注意保护现场。你看，其实我也没有我认为的那么聪明，真聪明看一遍就能完全背下来，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原话了。不过我还是要腆着脸说，如果在二十五岁以前遇到周杰龙发表的这个脱稿战前动员，我可以一字不差的复述。

噢，令人忧伤的流体智力。这人笨啊就会混得不好，我现在几乎接触不到能把话讲到周杰龙那个水平的人了，我很悲伤，这悲伤里又生出一种虚妄的不甘，我特别想找到周杰伦再看一看，似乎这样自己也就等同至少是接近那样的厉害了。可是过了那么些年，一看B站上已经下架，这些年好像那什么有所什么，很多那什么都被那什么了。我只好去youtube上看，那里不过分的东西什么都有。很快的按标题索骥找到一个凉山州的爆炸案，拖着寻找周杰龙。怎么出现了一个讲话有彝族口音还有很多嗯嗯啊啊的小领导，还有在会议室说空话的大领导，就是没有周杰伦队长啊。难道我已经老得连案子都记错了，我狐疑的转头问小游，是爆炸案吗？小游说，我也记得是爆炸案啊。我说，难道是我拖得太快了？就不拖了，一边吃着饭一边慢慢的看。一个体制内的家伙工作上有积怨，弄了半屋子的炸药把乡政府的宿舍楼整个给炸塌了，死了好多人。可这种恶性刑事案件看过了也就那么回事儿，死人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我食不甘味的吃，偶尔走神想起坐轮椅的王丽君在没坐轮椅之前听说每天早上都要吃2个打碎的海参来保养身体结果后来丫自己跳楼把腿给弄断了。我说大哥你吃海参，你吃它有啥用啊。那天我吃的也是海参，特地试一试当官的饮食是什么感觉，但是海参本身没味道全部靠调料，滋味很一般——重点是吃着海参看完了整个案子，周杰龙先生也没有露面。叉掉视频我有点失落，要忙着工作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去寻找周杰龙了，而且我还欠你一个问题的答案呢，就是为什么一会儿周杰龙一会儿周杰伦，因为我是大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