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人一口
逸人一口
奶子是逸合家养的一只猫,那年冬天,我坐在逸合家的沙发上经常看见它。本人天生没有接近猫狗的欲望,不知道怎么和它们打交道,在我脚边嗅闻或转圈时我只是看着它们,等它们跑到别的地方去,很少将其拥入怀中或是抚摸它们脖颈上的毛。屋子里混杂着不同口味的爆珠烟,我喝着品种不一的啤酒,墙上贴着Bob Marley、Beatles过马路以及一些过期的活动海报,霓虹灯发射出蓝色与粉色的光线。那个冬天,很多东西都是不一样的,音乐更是完全不同。逸合回了个微信,说一会还有新的朋友。有时候我走了他们还没结束,有时候我们一起去了下一场,有时候我们喝完一场来到了这,有时候A说,今天就到这吧,大家这才一起结束,于是,我要么就睡在屁股下面这张沙发上,要么在外面游荡一会,等待第一班地铁。一个中午我从沙发上醒来,一转头,奶子正眯着眼睛趴在扶手上。它看着我把盖在身上的羽绒服穿起,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门吃饭去了。
奶子是直子的猫,直子是逸合的女朋友,那年冬天,他们住在里面隔断出来的那个房间里。我正在喝啤酒的客厅其实是一个小酒馆,奇奇怪怪的人出入其间,水电均为商用,是个百分百的商业场所。也就是说,我喝的那些啤酒都是要付钱的。这间公寓位于虹桥中心11楼,我们都叫它11楼,我按下电梯里的11楼按键,来到了11楼。
和直子分手后,逸合向我表示,直子搬来之前这里更像个小酒馆。那是个我没有见过的小酒馆,因为我初次来访就是因为直子。那次听完演出,我还沉浸在雷鬼音乐的节奏里,十分想找个地方再喝杯啤酒。我在群里(演出时建的,为了抽一件乐队的周边T恤)说,有没有人去仙林那边喝酒啊。等了一会,一个叫直子的巴别塔的头像回复,去我家喝。我点开她的朋友圈,里面都是穿的很少甚至不穿的照片,此人演出时就在我附近蹦跶,我注意过她。我犹豫了一下回复,不太好吧。两班地铁的时间,我想了很多,直子的巴别塔才回复说,还有别的朋友。
直子做民宿,卖古着及一些不知从哪淘来的奇怪玩意。有一次直子说,她家广州的两套房子拆迁了,我说广州挺好的,我去过,大城市,房价也高。直子搬来11楼,也把她的那些带到了11楼,甚至还将她的民宿生意扩展到了这栋公寓楼的8楼和12楼。于是,民宿的客人可能会上来或下来喝一杯,有几次我带了女生,不好对付,也以折扣价在楼上或楼下住过几晚。直子杂七杂八的物件给小酒馆增添了装饰,让顾客在喝酒聊天之余可以摆弄把玩购买之,对这个小酒馆来说,大有一种农村包围城市的感觉。这便是我来到的11楼,那个冬天我们手脚冰凉,11楼不开空调,喝酒的时候我们都穿着羽绒服。
分手后,逸合重新找了个门面,把他的“城市”统统搬了下来。装修都亲自动手,我找了个时间,过去帮忙刷了个墙。我们在最显眼的位置贴上了龚宇的墨宝《逸人一口》,把以前的照片贴在墙上,这不是那个谁吗。于是,11楼变成了1楼,变成了我们喝酒时谈论起的一个地方。
爱情
在一个放音乐的场子里,逸合跟我介绍说这是谁谁,我说久仰久仰,我在网易云上关注过你。龚宇端着啤酒杯从人群之中游走过来,跟我们碰了一杯,又不知去哪里喝了。四点多的时候,逸合准备撤了,我看时间还早,离第一班地铁还有两个小时。龚宇似乎遇到了点麻烦,无非男人争风吃醋之类。她说自己还走不了,我要是没地方去可以住她那,今晚她可能不回去。龚宇给了我一把钥匙,并把地址发给了我。
我来到龚宇住的地方,坐在榻榻米上,往枕头旁的烟缸里弹烟灰,窗外的夜还一片漆黑。桌上放着一本《圣经》和一本《三体》,我拿起来翻了翻,心想这样的作品才牛逼啊,买回来不看当个摆设都行。关了灯,我却异常清醒了起来,正犹豫着睡还是不睡,我听到龚宇回来了。我们就我走还是她走这个问题探讨了片刻,我说这是你家,你走啥,最终达成一致,我们都不走,并且在第二天一同去一个音乐节摆摊。龚宇在洗手间捣鼓了一阵,回来倒头便睡,随即鼾声连连。看着她睡觉的样子,我点了根烟,我也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睡着的。
醒来已是十点,龚宇说星期天,可以多睡一会。我们慢悠悠打车来到鱼嘴湿地公园,她给了我一张工作证,我便跟她混入了那个音乐节,见到了她的朋友们。由于那是个嘻哈音乐节,我并没觉得没买票占到了多少便宜。我听了一天时下流行的说唱歌曲,和龚宇轮流守着属于她的一小块摊位。我买了几杯啤酒,又去人群中凑了一把热闹。音乐节结束后,龚宇说她的东西一会有车过来拉,我看了一下时间,还有地铁,就混入当天的歌迷中,回到了我真实的生活。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盘算着接下来该去哪度过眼下这一小段无聊的时间,除非你是因为疫情被封在家里。有一种可能是,那天我从龚宇家走了,我便只能坐地铁回到学校,然后在宿舍百无聊赖地躺到傍晚,她便只能一个人打车去音乐节,找到她朋友帮她摆好的摊位,在巨大音量的说唱歌曲里卖她手上的那些衣服饰品,并在夜晚精疲力竭地躺回到那张榻榻米上,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等我下楼吃过晚饭,站在食堂门口干冷的风里,这个问题便再一次出现了,我们能选择的实在不多。
我的大学
我坐在图书馆沙发上读闲书。吉木狼格有诗,写作在书房,交往在酒吧,学校里也有类似说法,学习在图书馆,睡觉在寝室。而我白天坐在图书馆沙发上读闲书,夜里在寝室电脑前写作,在阳台或楼道里抽烟。在图书馆里,大家都趴在书桌上学习,也都有自己习惯的区域或位置,有些人把棉拖鞋、毛毯等私人物品带来,标明了自己的领地,让别人无法可坐。沙发在图书馆中起装饰作用,也是让书桌暂时休息的地方,可以午睡或是伸个懒腰。天气热的时候,有衣着清凉的女生脱了鞋子躺在上面午睡,这是每个人都能看见的。可以说,这场景令人眼前一亮,经过的时候你甚至还会刻意保持距离,走一段弧线,这多出来的一段距离包含了你对美好事物的敬仰、妒忌与自惭形秽的感情。
如上所述,我坐在图书馆的一张沙发上,附近的书架上都是文学类的书籍。而有的时候,在一张沙发上坐下这个行为并非理所应当。当沙发的一端坐了一个美女,我一般是不好意思走过去,并在另一端坐下的。但如果那个女生长得没那么漂亮,又不太打扮,或者是一个男生,那便但坐无妨。如果一个帅哥往你旁边一坐你会怎么想,如果一个屌丝那又是什么样,如果一个普通的人,他很悲伤,他到底是坐还是不坐,坐与不坐,包含着双方极其复杂的心理活动,对方的,我感受到了。
我在法国文学的书架上找了半天,没找到我想看的。《追忆似水年华》只有第一、三卷,第三卷明显比第一卷崭新的多,我抽出第一卷翻了翻,就放了回去。我又在德意志、奥地利、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爱尔兰、美利坚合众国、西班牙语诸国、俄罗斯(包括苏联时期)转了一圈,那些书我同样提不起兴趣,在那个明晃晃的下午,我有点烦躁。我走到馆外,于熹微的太阳下点起一支香烟,看着几个朝气蓬勃的女学生穿着羽绒服背着书包一路说笑着朝那边走去。这时候,龙套男手拎电脑包向图书馆走来。
“哥们儿,抽烟呐?”他一边走来一边说。
“嗯,抽烟呢,”我笑笑,并摸出烟盒,打开,朝向他,“来一根?”
“不了不了,”他朝我晃了晃手中的包,“先进去了。”
“好,回头见。”
“回头见。”
回去拿包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个下午,我坐在沙发上看一本闲书。我先是捧着书低头看,看了一会,我活动一下筋骨,换了个姿势,又看了一段时间。后来一不留神,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在这个(冬天的)下午,图书馆空调开的很足,我被包裹在一团气里,无风,且有一双坚硬的皮鞋从我前面经过,走到了一个我视野未可及的地方。
喝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说,我们去喝酒,而是说,我们去喝一杯,喝一杯啤酒,一杯鸡尾酒甚至是一杯威士忌。在那之前我们都是踩着箱喝的,或者对瓶吹,酒的计量单位更多是一罐或是一瓶。变成一杯后,我们喝的慢了,有人会告诉你,这杯酒不是那样喝的,你拿过来喝了一口,好像确实如他所说,然后喝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