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了四千八

By woobyone at 2022-11-18 17:43 • 229次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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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电梯有人迎上来打招呼。感觉还不错,一个女服务员领我们往里走,一边问我们是否有预订。我说,要预订才可以吃吗?服务员说,也不是。跟着她往里走,观察到这里装修还不错,墙壁都用无缝显示屏包起来了,一朵花正在缓缓的盛开。可惜空间不够开阔,弯里八曲的。我们路过了一个喝酒的台子,接着是一个狭长的甬道,又拐弯,然后才走到了一个可以看见透明厨房的地方。服务员安排我们在离玻璃厨房十米处的一个位置坐下来。

左右看看都没有别人。其实我挺想看看别人,我想看看什么样的人来这种地方吃饭,我大概知道一些,但想更深入的involve到成功人士的气息之中。不过没有人也有没有人的好处,不是那么吵闹——也不完全是安静,因为整个空间里有音乐。我只注意到有没注意到是什么,等服务员取菜单的时候,小游渊博的说,坂本龙一。我说,听说过没见过。小游说你听过的,末代皇帝的配乐啊。我说,咦,怎么不熟。这时候服务员取了菜单过来,先给了一个薄的,是套餐。我一看上面的字说,你们这还是米其林餐厅啊?服务员说,是的先生,我们是尊贵的米其林。我说感觉米其林的评级不太可信啊,太古里有一家米其林那味道就不怎么样,都是骗小孩的网红店。服务员说,我们的口味是有保证的。

翻开看一下,套餐有八百多的,也有一千二的。太便宜了体验感不足,我说我们单点吧。就拿了那个厚的。我因为熬夜下午才起床,这个算是早饭没什么胃口,就让小游看有什么想吃的。小游开始翻,翻到一个地方,服务员介绍说,这个是我们的特色。小游倾斜了一下我看到那是一条鱼,大黄鱼。这玩意儿我没吃过但是有了解,上海不是把那种货厢前置的三轮车叫做黄鱼车嘛,以前那个车就是用来运黄鱼的,可见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食材。而所谓的以前也就是八十年代的事吧,后来发生了什么呢,有渔民发明了一种用声音诱捕的装置,把黄花鱼全家都捕完了,到了好像某一年有个巨大的峰值量级是十万吨,那年之后的产量就开始直线下降,一直降到如今罕见的地步了——你看我知识这么丰富却没有吃过,知识分子的悲哀啊——我就说,点个这个。小游觉得有点贵,因为那价格是论斤的,一斤一千三。我用眼神制止了她的穷酸。我决定扎扎实实的犯个错误,因为我的职业是Holdem Pro就是专门打德州扑克的,很多年以前打牌还没入门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湾区程序员转牌手的家伙说,牌手切忌因为筹码太大的原因模糊了对日常价格的敏感,那会毁掉一个人。但我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这辈子也没见多成功啊——所以我执意的要体验一下这种明知它有错但我就要犯的感觉。再说一个人一生犯错的总量恒定,我用这个两三千的小错置换掉打牌时候动不动就大几万的错,划算。

然后又点了几道别的菜。不知道为什么,出菜的时间很长。我注意到几个细节:一,我拒绝了服务员给我的那种大餐巾,那太拘束了。放到以前我还会不好意思拒绝呢,但是习惯这种场合就好了,而且有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嘛:应该迁就掏钱的人,只要在一定框架以内,做什么都可以,这个才叫宾至如归。二,桌子上的鲜花栩栩如生,为了验证我掐了一下,结果发现是塑料的。我猜多半是出于防止花粉过敏,而不是基于成本的考虑。三,我听出来了,那个背景音乐确实是末代皇帝,但记不起相应时段的视觉信息了。那个电影我倒挺喜欢的,尊龙很帅啊,而且一个悲剧性的大八卦谁不喜欢呢。小游说起来有个滑冰运动员有一次也选了这个音乐参赛,我不记得ta的名字了。等的时间真的有点长啊,我就去抽烟。这里不让抽烟,去那个酒吧台子那问,服务员带我去了一个吸烟室——他们叫雪茄吧——那里的三人沙发是正常的,单人椅子有很多紫色的毛毛,太娘了。我就坐到三人沙发上吸了一支烟。吸完了回去的路上,终于看到一个客人,他坐在酒吧台子对着的沙发上玩手机,挺年轻的,看穿的衣服也挺得体,我想,唔,有人生来就属于这种地方。我竟然还要努力工作才来得起,我一直觉得就该生下来以后拿机器打一下智商,哔,二百五,直接就发一笔钱嘛,为什么还要去证明呢好累啊,这个世界不友好——

回到座位上,我就证明自己这个事情跟小游聊了起来。小游是北师大心理系的,全国最好的心理系。她也在一直在深耕这方面一个很细的领域。但是她最近有一些困惑,就是好多业余的心理学爱好者总是喜欢说一些破绽百出的理论啊、知识啊,小游这个人嘴巴有点好动,就会指出来。那些人不服反而挟所谓的资历用错误的东西来跟她暗暗的怼,气得她大骂心理学真是便宜知识,谁都可以来插一腿。而我的嘴巴比小游还贱,我是清华的。我的困惑也更大:很多人放从前我根本都不想搭理,我是被一个更厉害的圈子淘汰的,等于是天使下凡,结果到了一个智力低了好几个层次的圈子却被那些人要么认为我是个纯粹的傻逼,要么认为我勉勉强强根本没我以为的那么叻。有一次一个笔名叫张三的朋友话赶话的还说了一句,你聪明?你能有那谁(一个他的朋友我也知道的熟人)聪明吗?我当时都惊呆了你知道吗,一来是我觉得啊,我都落到跟他比了?我不是看不起那位没见过面的熟人,我是从概率分布上看不起所有人啊,我的智力是省队水平的,你拿个不知道三本还是几本的来跟我比过分了吧?二来我觉得张三也没有那么笨啊,为什么他意识不到我的聪明程度是人群中的万分之几。我想一定是我表现得过于谦逊了,在不熟悉的领域都唯唯诺诺支支吾吾。而他们那些人真挺屌的,掌握的东西有一就敢说十——确切的讲不能叫掌握,严厉一点的说他们无法掌握任何东西,只能叫用视神经感觉到。可他们还都喜欢拿自己当知识分子,这个头衔就那么便宜吗?

我说,还是太尊重他们了。
我说,我总是先验的把人当成平等的,试图交流。
我说,然后交流受挫,还被人质疑就恼羞成怒了。
我说,我觉得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我说,一定要端着,得有范儿。
我说,以后我就统一说我清华的,看谁还敢造次。
我说,就说那个谁转了一个文章真是笑死我了。

一个做独立出版的朋友,朋友圈转了一个成都网红书店的头写的吹捧他新近出版的小说集的所谓评论吧,主要为了骗初级文艺逼的钱。瞄了两眼不说笑掉大牙主要是非常纳闷:那哥们儿连通顺表达都做不到,还端着在那装知识分子,一个一个大词磕磕绊绊的往外蹦。我不评论是因为觉得搞不了创作的人才评论。但是评论也是有门槛的啊,再说那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不是他们那个小圈子叫长野书局的头嘛,我有个朋友好心拿宝马车给他们开洋荤,他们还不乐意,说不欢迎我那朋友。我并不是抨击这位不洗脚的人品主要就是说姿势水平,虽然素未谋面但是一来判断是有基本框架的,首先,他是否选择了考试这条赛道。如果没有,那自有另外一套标准。可我碰巧知道他读过大学,那他大学是哪个学校的,显然这一点他就被判了死刑,不再适合从事任何需要学习的行业。二来标准有现成的,知乎上有个根本不认识的家伙叫凯鹅,那个文学评论才是真正的入了门,不说多么精妙至少人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这位不洗脚不仅没文化还把自己摆得过于的高,说什么自己不洗脚的行为是对当代社会对人的异化的毅种反抗。区区一个不洗脚?我有多久没洗澡了我自己都记不住,兹举一例,问,不洗头以后多少天头发会油?他可能知道,可再过多少天那个油又会被吸收,变得没那么油了他知道吗?什么时候起缕知道吗,还有成饼呢?如果说反抗异化,我也十几年没上过班了啊,这有什么好显摆的?劈过友吗?坐过监吗?精神分裂过吗?玩过核武器吗……啊,我忽然意识到我他妈根本还没有回到餐桌,以上都是我的臆想,我实在是太嫉妒了,我都那么厉害了怎么就没有人追随我,退一万步不说追随,就连那个拿热脸去贴不洗脚冷屁股的叫作沈总的朋友都觉得我没文化,我说的话他从来就不听永远当我是放屁。我气愤的摇摇头,这次才真的走到了餐桌,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

甜点两道,杨枝甘露和什么带黑色粉末的冰激凌。八头鲍捞饭一客。流沙包一个,皮是黑的。冷拌甜虾一道。什么炒饭一盘。烤乳鸽一只。腊八蒜炒肠头一道。什锦泡菜一道。其中值得说的一个是那个甜虾有点不妥,味型过于浓烈了,甜虾吃的是本来的味道要清淡些才好;一个是那个什锦泡菜,我以为至少有三种东西才能叫什锦,结果只有一种,吃不出来是什么也忘了问,不过确实是近年以来吃过的最爽口的泡菜;还有一个就是炒肠头,那个菜有点败笔了。还有鲍鱼也好吃,反正是我吃过的炖得最软最可口的……总体来说是一餐不错的饭,这时候就需要一些配得上的话了。我和小游就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我们要装逼那装起来可能普通人就接不住了。首先我们的整个对话都是全英文的,其次领域无所不包,涉及到数学、哲学、经院哲学、心理学、文学、诗歌、传记、财富、痛苦、无聊、服装、政治、历史、语言学、考据、高考分数(这是我永恒的骄傲和失败)、物理、化学、社会工程学、园艺学、全部学、任何学、后来又改说阿拉伯语和乌尔都语,这是我在度假酒店里看了十五分钟半岛电视台学会的,不要质疑。既然智力比我低好多的人经常都可以一年看几百本书,我一分钟学会一门外语那都是洒洒水啦,然后又点评了张益唐最新的成果可能存在的缺陷,之前他那个东西我倒是觉得搞得不错,我还给他打电话祝贺了,我说老张不容易啊,这么多年在美国刷盘子受苦了,要不我跟国务院李叔打个招呼安排一下?我操结果他说他更喜欢留在美国看鹿,十动然拒了……后来我又要了一瓶脸谱牌啤酒,高端雪花啤酒贴着杯壁流进去,优雅地端起来轰隆碰一下都是梦碎的声音——其实我们没说那么多,但真的也说了一些。那时候吃得五五六六了,等着上另外的菜,我把筷子掉地上了,服务员贴心的送来一双新的。

小游说,怎么连沈杰都看不起你。
我说,是啊,怎么连他都看不起我。
小游说,可能真的要端着,要有范儿。
我说,一方面是对他们太平等。
我说,另一方面是过于轻视他们的需求。
我说,人们需要的是格调。
我说,就是说形式感要大于内容。
小游说,格式塔,便于快速的建构意义。
我说,格式塔是什么,桑塔纳的弟弟吗?
我说,好吧,其实不是不会,而是觉得过时。
我说,要检讨一下,不能领先那么多。
我说,领先一点是大师,领先十年死翘翘。
小游说,他们还说你狭隘。
我说,是啊,他们连普世标准都不能接受。
我说,反而说我狭隘。
我说,实在是理解不能。
小游说,主要就是都看不起你。
我说,是啊,人人都看不起我。
我说,我也看不起人人。
我说,可能在人人看不起我之前我就先看不起人人了。
我说,我说句实话啊,哪儿有什么人人平等。
我说,尤其这种智识上的东西。
我说,我见过真聪明的人,人家没有表现得看不起。
我说,为什么呢,人家当我是猩猩啊。
我说,你会看不起一个猩猩吗?
我说,不会嘛。
我说,归根结底还是把他们看得太平等了。
我说,我决定了。
我说,要变得礼貌一些,虚伪一些,文明一些。
我说,你也多说两句心理学话术啊,装一下啊。
我说,算了算了,你说了我也记不住就这样吧。

但是呢我当时就决定了。要敞开自己的心扉,大声的说一句看不起他们。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其实我也有看得起的人,那就是层次跟我差不多及以上的人士以及完全不入我眼但是喜欢我的人,微妙的是,他们对我反而没有那么粗暴,原因是什么呢。智力层次越高的人,得到的认同越少我能认同他们是很开心的。而我呢,几十岁了又不成功(你见过成功人士夸耀一顿饭四千八的吗?),就缺乏外在的东西让人直观的get到。现在我就要重复的、反复的、结结实实的、不遗余力的吹自己的牛逼了:我特别厉害,请勿小看。我基本上就是你们能接触到的智商天花板、学习能力天花板、创造能力天花板、也是反抗精神的天花板,我可是判过刑的啊。更厉害的人你们这辈子连话都说不上,所以你们要尊重我、爱护我、追随我,进行一些睦邻友好的双边互动。如果你拿我当朋友的话现在我就可以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其实这顿没有四千八。那个黄鱼我没点,不是嫌贵是单纯胃口不好,下次再去也好留个念想。这顿一共才花了一千八,但是你以为我傻啊,我知道只有四千八这个数字才能打动人,装逼谁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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