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比赛
老婆出差久了,杨正和到琵琶巷嫖娼。
在一个叫做“爱侬”的按摩院,他看中一个娇小玲珑,短裤、露脐短体恤的女人。
“你叫啥?”
“露露。”
“假的吧?”
“假的。”
“真叫啥?”
“朱发情。”
“啥?”
“不是猪羊的猪,姓朱的朱。我哥叫朱发义,我叫朱发情。”
“哈!”
杨正和盯着女人肚脐儿大笑。肚脐眼儿看着就想抠一下。这倒不是发情,肚脐眼儿给人的愿望就那样。
“还是假的吧?”
“假的。不过多好玩啊,是真有这对兄妹。”
“有情有义。起名老爹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女人带他进了里间,里间隔成五个格子,每个格子间就一张双人床那么大。杨正和掀帘进去,膝盖就磕上床梆,再被女人从后面一抱,顿时就扑倒床上。冷不防的,眼镜跌歪了。
他急了。“你做啥子!”
女人委屈道:“没使力啊!”她原来只是冒冒失失想跟杨正和亲热一下。
“你急个鬼啊!”
“不急。咱们是欢迎仪式。”
“欢迎仪式?”
“就是用奶子顶你一下。”
这时隔壁传来一阵不甚清晰的“嘭嘭声”。一种大家心知肚明声响和节奏,嘭,嘭,嘭。薄薄板壁随之震动,杨正和赶紧移到床中央。露露帮杨正和脱了鞋,往他身上爬。他请她等一下,先听听。
“这有啥好听的?”
露露说着话,跪立起身,将短体恤一点点往上卷,直到在乳房上形成很紧的一股,看起来她像戴了一个粗项圈。
“听起来他很厉害哦,”杨正和说着开始脱衣。露露把体恤形成的布圈往上拉,刚拉到鼻子下,停下来听听,接着往上拉。最初响动来自左边板壁后面,现在右边板壁后面也传来同样的“嘭嘭”声。音色相同,因为环境和材料都一样,不同的是节奏。右边的声音刚响起,左边的声音就显得加速。左边的声音一加速,右边的声音也连忙加速,好像在比赛一样。
“你们一味加速是不对的,”杨正和忍不住说,“重要的是持久。”
“你老司机啊,”左边板壁后的男人说,“咱们来比赛,看看谁个更持久。”
不知道这种情况过去出现过没有,按摩院里立刻活跃起来。大概有三四个女人同时将其压抑着的声音释放出来,一个叫“唉唉”,一个叫“妈呀”,一个喊“一二一”。
有个女人叫道:“露露你们两口子快点干。”到此时,杨正和对按摩院环境的所有不适都消失了。他快活极了,高声说:“咱们就是要比赛!我后来,占便宜了,不好意思。”
他和露露很快加入了比赛,期间露露用很狡猾的语气低声说:“我不刺激你,让你干得最久。”所以她一动不动,仅仅眯起眼睛哼唱着一支叫做老鼠爱大米的曲子。
俗话说,极乐生悲,关键时候警察就来了。
警察掀着格子间的门帘,站在门口,深情威严。杨正和以为是错觉,因为情欲激荡中嘛。他定了定神,看出的确是是一个身穿簇新夏季制服的警察。
警察啊,他恍然大悟。但那警察一动不动,他又莫名其妙了。所以他问:“你干啥?”
那警察嘿嘿说:“我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杨正和曲膝想站起来,警察大喝一声:“不准动!”并一伸手压住他的屁股,令他重新爬到露露肚皮上。
警察手压住杨正和的屁股,高声喊:“快点来照相。”
原来他们正挨格子间拍照取证。他固定了杨正和和露露的造型,等得不耐烦。
这太夸张了吧。“行行行,我不动。你手拿开,我怕痒。”
杨正和和露露保持交媾的姿势,被警察拍照后,穿好衣服,被警察押到街边。这次被逮住一共三对男女,被推搡着爬上街边的一辆长安面包车。加上三个警察,一共有九个人挤在狭小的长安面包车车厢里,沉闷逼窄的车厢里很快涌出一股浓烈的狐臭味道。因为紧张,这种味道就会出来。
一个女人骂道:“你妈的挣钱也不至于拉姐妹垫背啊!”
车里很黑,但还是能够知道,一个警察打了那个女人一下。
驾驶室的警察对闪烁着绿色小灯的对讲机说:“午夜风暴计划,胜利完成。完毕。”
对讲机没反应,大家都莫名其妙。等了十多分钟,突然警笛暴响,面包车“乒”的一声退下街沿。又一阵颠簸时,露露抱了抱杨正和,趁机低声说:“没事的,你交了钱就没事了。”
她这种温柔是什么?从哪里来的?杨正和不知道。他只是摸着她的手捏了捏。
面包车响着警笛,跑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好像完不了一样。后来开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一个警局,杨正和等人被押下来,在铁门上的白炙灯下面站成一排。三个警察用鉴定物品的目光把六人(主要是三个男嫖客)审视了一遍,杨正和有点莫名其妙地觉得从他们表情看来,他们对自己是不太满意的。随后,他们被押入小院,过了院庭,上一栋房子二楼,男女分开关在两个相邻房间里。门是铁门,门上有小铁窗,房间里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长条凳。杨正和和另外两位男嫖客被指定坐在一条长凳上,警察在他们面前放了三个塑料篮子,要他们兜里东西全掏出来。
杨正和从牛仔裤兜里掏出手机和三百元现金。出门前,杨正和没拿钱包,没多带钱,因为根据经验,多数婊子都心冷如铁,一门心思掏光嫖客的腰包。沮丧的是,杨正和从来没让婊子失手过。随钱包身份证和工作证都放在家里了,现在他暗自庆幸,也有点担心。另两个,印象最深的那个胖子。他抖得厉害。他放下挽在手腕上的一个条形手提包,从腰间解下一个传呼机、一个传呼机夹子和一串很大的钥匙,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包、一个名片夹、一个磁性通讯薄、一支钢笔、一个小本、一盒香烟、一只打火机,东西堆满篮子,多得让人发愣。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嬉皮笑脸对警察说:“过场不太多,咱交钱走人。”
等他们随身物件都放篮里后,三个警察收走了篮子。胖子还在抖,杨正和看着他抖,也忍不住抖。一会儿,他们听见警察在左壁房里低声说话。不清楚。右边房间里的三位女人,这时突然发生了争吵。一警察快步走过走廊,拍着她们的门大喝。紧随着又传来开门声,拉扯声,关门声。长横肉的中年人首先跑到铁门小窗上爬着看了。他说:“妈的,是老子的女人。”
听口音,这长横肉的男人正是格子间左板壁后的男人。等他离开窗口,杨正和爬到小窗上,见一个女人锁在楼梯口处的栏杆上。面孔不太清楚,胳膊、大腿很白,穿着十分暴露的适合夏夜的短衫和迷你裙。她两条手臂往后锁在栏杆上的姿势,很像那个断臂的维纳斯造型。这令杨正和若有所思,还有,忧伤。
胖子走来挤他,说“该我看了”。
胖子胖胖的油手抓着杨正和前面的铁棍上,离自己鼻子那么近,他一阵恶心。他回到长凳上,特想抽烟。所谓关押,第一难受的事就是没烟抽吧。
“咱们中招了。”脸长横肉的人说,“警察婊子联合下套,顶级仙人跳。”
见杨正和一脸茫然,横肉男转向胖子。“快过年咯,他们要创收。”
胖子快速从门口过来。本想坐横肉男那边,那边不空,只好在杨正和这边坐下。都快贴上了,杨正和朝横肉男这边挪了挪,可胖子也朝他挪了挪。
“先生贵姓?”胖子支着脖子,隔着杨正和问横肉男。
“免贵,姓刘,刘长河。”横肉男说完,很突然爆发两声哈哈。好像自己的名字就足够让人得意一样。
胖子朝刘长河伸出手。“患难之交啊!刘哥。我叫张奎林。”
他胖胳膊横过杨正和下巴下面,杨正和忙往后让。靠着墙了。快过年了,老婆马上就回来了。自己还是没忍住。这下闯出祸来了。他开始烦。
胖子握住了刘长河的手,真心实意的,“真是患难之交啊”。他还说,艾侬按摩院咱们的比赛,太美妙了,就像伊甸园一样,男人女人,那么本能、快活、健康。特别有纪念意义。
“纪念个锤子!婊子#热心冷!不过你说得也不错,#热也要纪念。哈哈!”
“我就是这个意思刘哥!灵魂和肉体,有文化的女人没有肉体!”
“灵魂锤子!”刘长河问杨正和,“老兄贵姓?”
“杨正和。”
“他们在分析、总结对我们三个人的观察,主要是看咱们各自的胆量有多大。胆量大的罚款少,甚至一分钱不出。胆量小就罚得多。我看老杨你要挨五千,老张要挨一万。”
胖子委屈道:“凭啥子我一万他五千?”
刘长河说:“你不甘心挨一万块钱?那不行,你怕挨打,他们只要一动手你就甘心了。”
“那你说你要遭罚多少钱!”
刘长河哈了一声,鼻孔朝天地说:“我嘛,滚龙一条。最多出三千块钱,多一分都不出。”
胖子没说话,表情复杂。不服,委屈,友情被出卖的愤懑,等等。
杨正和说:“挨打谁都怕,我也怕。”
刘长河说:“怕归怕,不过真挨打后各自表现是不一样的。你可能会发毛,不要命地做出一些不可收拾的事情来,所以警察还是会头大的。但他们经验丰富,对你这种人的办法多得很。他们会用通知单位,让你名誉扫地一类的威胁逼你就范。你要有心理准备。”
杨正和承认他分析得有道理,一个劲儿地担心起警察拍的那些照片来。
因为预先听了刘长河分析,杨正和接受审讯时候还算镇定。露露已经先在那里了。警察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都交待了。”
杨正和点头道:“要得。”
随后警察问杨正和姓名、籍贯、职业、身份证号码,前几个杨正和都撒了谎,身份证号码不知道有几位数,就说记不得了。
“你他妈有准备啊,除三百块钱啥都不带!”
“是。我不知道你们要来。”
年长警察猛拍一下桌子,却没说话。年轻警察说:“根据条列,你要被关三个月哦。”
“我交罚款吧,我认罚三千。要回家拿。只敢拿三千出来,多了老婆要觉察。”
年轻警察笑了,年长警察说:“三千肯定是不行的。你想耍滑头,那就先关几天。”
杨正和还想多说,但警察明显要用这招刹刹他的气,就把他和露露带到一间房关了起来。
杨正和问露露:“不怕我们串供吗!怎么把我们关在一处?”
“可能他们房间不够周转,这是一个小派出所。串供他们才怕呢!早定好了。”
刘长河和张奎林被带去审讯室不多会儿就走人。估计就像刘长河说的,他们一个横,一个怂,所以处理起来都比较简单。刘长河离开时还吹着口哨到关着杨正和的门口小窗劝了两句。
“你有把柄,没办法。”
他说得对。五千就五千吧。再说自己的姓名、家庭住址、职业等等都是临时编造的,如果警察再审,难保不露馅,那说不定又加一条罪。想到这些,杨正和不犹豫了。他敲铁门,请警察过来。
“我交五千,给我电话我叫我朋友送钱来。”
“你是七千。”
“胖子是多少?”
“这个你别管。”
警察交还杨正和手机,他打给张平,对他说自己嫖姑娘被警察抓了,赶紧送七千块钱来。
张平说:“操!你在哪里?”
“不知道,我让警察给你说吧。”
杨正和把电话给警察,警察对张平讲了地址。等张平时,年长警察写了张收据,交年轻警察。说了一声“收了钱就叫他滚”,就走了。年轻警察是个园脸,稚气未脱。他抽烟时,问杨正和要不要。杨正和说我抽自己的吧。警察便把桌上杨正和的香烟和打火机递还给了他。他美美地抽着烟,感觉自己和警察之间其实也并非解不了的僵局,都是人嘛,便对警察说:“等会儿把我那姑娘也放了吧。”
警察说:“应该可以吧!”他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只耳机,插在一只耳朵,看来他口袋里装着一个微型收音机。
“听的啥?”
“李伯清。”
“李伯清啊,他说成都人假老练说得挺好的。”
“是啊,成都人就这德性。”
他们轻松讨论成都人的德行,直到张平汽车停在派出所铁门外面,拼命摁喇叭,并从铁门缝透进来很锐利的灯光。警察吆喝着去开门,杨正和跟着,看清了锁在栏杆上的女人的脸。十分清秀。她两只手腕锁身体左侧,身体因此歪斜成米洛的维纳斯的姿势,十分性感。这性感中包含着楚楚可怜的成分,或者说因为楚楚可怜本身就是十分性感的吧。
她会被锁一晚上吗?但是自己已求警察放了露露,不敢再求了。
张平进了院子,在下面仰着头大声问杨正和:“没挨打吧?”十分激动。
“没。人民警察爱人民。”
张平快步跑上楼梯,做张做势地拥抱杨正和。
“他妈的!”
“放轻松,没事。”
警察从他们身后经过,将关着露露的房房门打开。
“走人吧,你男人把你也赎了。”
他收了钱,给杨正和收据。上面写着:今收到李有财罚款人民币七千圆。李有财,是杨正和自己临时起的化名,他觉得这张收据很有纪念意义,要保存起来。
露露一出门就只冲着杨正和跑来,一把抱住,很热烈地贴在他身上耸动身体。
警察说:“别在警察局乱来。”
露露说:“这你可管不了,咱们这是在谈恋爱。”
“一起去喝一杯吧?”张平说。杨正和摇头,看着露露。露露发出咯咯的笑。
在汽车里,张平对露露说:“我认识你,长头发。”
露露:“不会吧。”
这两天在收音机里流行一个笑话,包子一直追打面条,一直打到方便面。包子对方便面说,不要以为你烫了卷毛我就不认识了。张平想起这个笑话:“直毛卷毛都认识,长毛短毛都认识,我们是包子和方便面。”
他和露露俩人一阵好笑。笑过后张平问露露:“你怎么把我兄弟搞到警察局去了?”
露露还没回话,杨正和便直愣愣地问:“我听说这次是小姐勾结警察干的,不会是你吧?”
露露矢口否认。
杨正和问:“和警察勾搭起来抓嫖的婊子能不能分到钱?”
露露生气道:“不晓得!”
杨正和说:“好吧,其实是也无所谓。”
露露说:“我看你是个好人,求警察放我走,可以免费陪你玩一次,但是你不能冤枉我啊!”
张平说:“你们两口子别吵了,现在你们是患难夫妻了。我兄弟是个认死理的老实人,露露你包容些。走,咱们喝酒去。”
张平一心想边喝酒边听杨正和讲警局里的事。他们开车去了红星路上的人马座酒吧。
三人下车正要进酒吧,突然从旁边梧桐树下窜出一个老人。老人差点撞在杨正和身上,杨正和连忙闪开。
老人问他:“看见我家小宝没有?”
杨正和很奇怪,忙说:“没看见。”
张平说:“这么晚了,还让小孩出来乱跑。”
老人说:“小宝不是小孩,是一条小白狗。你们真没看见?”
张平说:“我们才从车上下来,没看见。”
老人从杨正和和张平中间直直地穿过去,边走边喊:“小宝,小宝。”这时杨正和醒悟过来,他出了一身冷汗。
“老人是个鬼。”他心有余悸地说。
老人撞过来的时候,杨正和机敏闪开了。但他觉得身体左侧,肩头和髋部,还是碰触到了老人的身体。他觉得老人是空无,没实体的。现在那隐约与老人接触过的地方,汩汩地流出了冷汗。
冷汗,是在老人慢慢喊着小宝渐渐走入前面的树影时冒出来的。这条街,慢慢隐去老人,又直、又静。还有慢慢的其他东西,好像镜子里面一样流露出奇特的深邃。
“快给我说说警察局里的事。”
三人坐在酒吧里了,张平催着杨正和,要他赶快讲。杨正和简单讲了一遍,因为讲得过快,缺乏细节,张平很不满意。杨正和又得重讲,不胜其烦。张平听清楚过程后十分惊讶,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怎样?”杨正和烦躁了,特别因为那老人,心口还在噗噗跳。
张平没说话,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阵猛灌。然后他说:“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和警察干起来。”
“那怎么干得起来,要干也是他们干我,我连手都还不了。”
“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人!”
“操!”
稍后,张平看起来有点忧伤地说:“接到电话后,我甚至想,我可能是到警察局来帮你收尸的吧。”然后呢,他说,然后他想,他这辈子就化在为杨正和申冤这事上了。
杨正和被张平的妄想感动了。就是这样的。张平他妈的真正兄弟,总渴望着有什么机会爽爽地表现一下。
“兄弟,咱们喝!”后来他和张平就这样一直喝着。
露露一直没插上嘴,杨正和对她说:“你先走吧。”
“你不和我恋爱一晚上?”
“改天吧,今晚没心情。”
“我是真的,今晚想和你谈恋爱。不收钱,一整晚,最好最好地侍候你!”
杨正和苦闷摇头。
“瓜娃子,真不是我!”。
露露起身,包着眼泪花儿。她要通过舞池离开酒吧,被跳舞的人忽左忽右地撞着。
她的白腿和小屁股,看上去精细又脆弱。杨正和小腹发热。他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问张平:“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和警察干起来?”
感觉自己渐渐失去了叙事的耐心,回顾了一下这些旧作。
写的真好~
另,“可能他们房间不够周转,这是一个小派出所。串供他们才怕呢!早定好了。” 这句中间少了个不字吧?
好!
喜欢杨正和的破绽百出
@lbdesansheng #5 我写那会儿,杨正和的原型四十来岁,成都一个文艺中年。喜欢用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去理解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