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
每天,他都要刮自己的阴毛。哪怕只冒出个尖也要刮掉。别人都说他去不了澡堂,看到别人的阴毛,他就会晕倒。没有人亲眼目睹,那时大多数人认为不过是一句谣言。
证明他是一个晕阴毛者还是多亏了他太太(Z女士)。他和太太讲了很多次,那天太太还是忘了剃毛。他就这样昏到在太太的身上。那时,他们两人正在做爱,外面黑沉沉的,除了做爱他们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晕阴毛者的身份暴露后,大多数人依次来威胁他。或是要钱,或是求色(晕阴毛者长的很帅,有不少追求者)。如果他不答应,对方就会拿出一撮准备好的阴毛,让他陷入昏迷。
我大概是一年前听说的这个消息。那时,晕阴毛者刚刚搬到我住的小镇。而我。那时阴毛都没有长全。
作为一个晕阴毛者,他的身份在暴露的那一刻已经和他彻底绑定了,无论他到哪里,这个身份永远绑在他身上,很快就能被所有人熟知。
Z女士感到很愧疚。她觉得很对不起她老公。她养成了刮阴毛的习惯,每天都要刮。刮到现在,皮肤经常带着红点。
这是她躺在床上和我讲的。我当然也亲眼看到了。那些她私密部位上方的红点,摸起来就像鸡皮疙瘩。当我手指轻轻抚过去时,她会感到一种电流通过的酥痒。
在一次性爱之后我问Z女士,她的老公是不是真的晕阴毛。毕竟这个故事实在天方夜谭。而我观察过他老公,和常人没任何区别。我曾经问过我的父母,他们一开始完全不理解,明白了后都觉得我在胡说。可Z女士无比确定。“镇上的人现在全知道,已经有人用阴毛威胁我老公了。我们这个夏天应该就会搬走。”
Z女士每次见我都会重复这些话,但夏天早就来了,他们却没有搬走的迹象。
“都怪我。要是我当初把阴毛刮干净一点就好了。”Z女士最近总是和我讲这句话。“今天邮筒里又收到了几撮阴毛。我没告诉他,偷偷烧掉了。”这是另外的一句。我一般会点头附和,但也时刻保持沉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那年夏天没什么特别的,对我们两个人来说只有一件事情:做爱。那些热得像狗的日子,外面黑沉沉的像是末日,除了做爱我们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事情发生在夏天的最后一天,小暑。那天不寻常的热,热得人要化掉。那时我在我家院子里修那个快坏掉的拖拉机。父亲从外面走进来,他对我讲:“Z女士在河边。”
Z女士在整天在河边发呆,每一个经过的路人都能看到。她一动不动,像长在了那里。一开始,早晨赶去工作的人顾不上理她,但到了下班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她还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别人和她讲话她也不理。这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父亲和我讲那句话时,我正在修那台快死掉的拖拉机。我这两天一直在干这个。说实话,这个玩意儿实在没必要修了,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修,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从那天往前推,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Z女士了。
我丢下拖拉机,跑到河边,看到了正在发呆的Z女士。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她可能只是一注雕塑,Z女士的石雕,而不是Z女士。
这一天发生的故事,她后来反复和我讲。每次讲,细节都会发生变化,但大致的情节不会改变:她和老公在河边散步的时候,一个男人冲她老公扔了一团阴毛,她老公随即晕倒,掉到了河里。而那个男人也逃之夭夭。她哭天喊地,向每个路人求助,没有人相信她,觉得她疯了。于是她那一瞬间崩溃了,不知道该干什么,灵魂飞走似的站在河边发呆。而我,像以前一样,点头附和,但也时刻保持沉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那个夏天,晕阴毛者就那样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我,我们家,在那年夏天修好了那台拖拉机。之后我们离开了那个小镇。我也再没见过Z女士。和她分手的那天,是晕阴毛者死掉第二年的忌日。那年夏天,和前一年夏天一样热,热得要死。最后一天,我和Z女士依然在做爱,我用手指抚摸她私处上的红点。那天,外面刮起沙尘暴,天空扭曲成了橙色。现在想想,这样狗日的日子,除了做爱,也的确没什么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