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乌贼》第十九、二十章

By wangzhiteng1981 at 2018-07-05 11:46 • 780次点击
wangzhiteng1981

《乌贼》第十九章 乌贼
三天之后,我坐上了回县里的夜车。火车刚开,朱刚发过来一条短信:“上车了吗?”
“上了。”我回了过去。
“吃饭了吗?”
“没吃。吃化疗药吃得我恶心的要死。”我正在车上大啃一个鸡腿儿。
“凑合吃点儿吧。不吃东西坐夜车多难受啊?”
“知道了。”
“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后天吧,你后天方便吗?”
“方便,来吧。”
“上午还是下午?”
“都行。随你时间方便。”
“那上午吧。后天我婆婆有事儿李强上班儿孩子没人看。我带着孩子去看你你介意吗?”
“不介意。你怎么样都行。呵呵,有孩子多好啊。孩子在你身边你心情能好点儿。”
“不觉得。跟你说实话,我不喜欢带孩子。看孩子太浪费时间了,我有自己想陪的男人。”
“你不喜欢你的孩子吗?”朱刚问。
“谈不上多喜欢。我总是觉得她是她,我是我,她跟我没多大关系似的。我带她完全是尽义务的心情,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跟幼儿园阿姨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吧。”
“哈哈,哪有你这种当妈的?”
“不好意思,让你开眼了。”
“那你为什么要生她呢?”
“年轻,稀里糊涂就把孩子生了,就跟我结婚一样。谁年轻的时候不办后悔事儿呢?说实话我很后悔生孩子。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肯定不会生的。”
“理解不了你。”
“总之现在已经生下来了,后悔也已经晚了,又不能把她扔了。”
“你还想把她扔了!”
“没想过,法律不允许啊。”
“呵呵,你的意思是要是法律允许的话你就会把她扔了?”
“对,我会把她送人。对了,你要吗?”
“呵呵,怎么会有你这种当妈的。”
“我当时生孩子主要是好奇,想知道有孩子是怎么回事儿,现在知道了,一点儿也不好玩儿。我从不觉得有孩子是件幸福的事情,像你们这些喜欢抒情的人鼓吹的。你们一个劲儿的鼓吹母爱——母亲会愿意为她的孩子付出一切。我怎么没有想为她付出一切的感觉?”
“母爱本来就很伟大,你和别人不一样。”
“当然我也见过很爱自己孩子的妈,孩子就是她们活着的意义。说实话,我理解不了她们,她们难道就没有自己想睡的男人吗?”
“呵呵,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
“我怎么了?我想和自己喜欢的男人睡一觉有错吗?”
“呵呵,没错。”
“其实把活着的意义寄托在孩子身上和寄托在自己爱的人身上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虚妄,一样的没意义。人总是要死的。”我说。
“你不能因为人是要死的就否定活着的意义啊?”
“如果人总是要死的那活着就是没有意义的。”
“你太虚无了。”
“是没意义,但是人总得找点儿什么把它当成意义——比如手淫,比如金钱,比如权利,比如爱情,比如想要解放全人类的志向。在人总是要死的前提下“手淫”跟“解放全人类”的志向没有区别。追求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追求的动作本身。人就像海里的乌贼,每一只乌贼都得顶着个什么,有的顶着个瓶盖,有的顶着个塑料带。顶着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必须顶着。我们没法儿接受虚无。”
“呵呵,那你顶着的是什么?”
“当然是你。”
“我是瓶盖儿还是塑料袋啊?”
“是坨屎。”
“哈哈。”
“真的,只有顶着的欲望真实无欺,至于顶着的是谁纯属偶然。”
“呵呵。”
“人之所以会爱就是因为必须得寻找意义,没法儿面对虚无。软弱啊。”
“呵呵。”
“你休息吧,我后天去看你。”
“那后天见。”

                  《乌贼》第二十章   戏仿  

第二天早晨我到了县里。李强请了一天假陪我,我睡了一上午中午才醒。中午李强非要带我去饭店吃涮羊肉给我接风。吃过饭我们没回家,李强非要带我去逛街买衣服。我挑了两件衣服,李强付的帐。然后我们去李强的妈家接李明月。李明月是我闺女,她已经两岁多了,你们都快忘了她叫什么了吧。晚上李强做的饭,我们一家三口在家吃的。李强做了糖醋排骨,松鼠鱼,还有鱼香肉丝。很好吃。吃完了李强刷碗,我洗了个澡就睡了。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八点。我睁开眼睛,李明月还在睡着。李强已经去上班儿了。床头柜上放着他买的早饭:油条豆浆还有烧饼。
我躺在被窝里给朱刚发了条短信:“一会儿去看你。”
“下雪了啊。通车吗?”朱刚回了过来。
我拉开窗帘一看,妈的,好大的雪。
“操,我出个轨也他妈这么倒霉。难道我天生就是贤妻良母的命吗?”我给朱刚发了过去。
“呵呵。”
“你呵呵个屁。你是不是祈雪来着?故意不想让我强奸你。”
“呵呵,不通班儿车你怎么来啊?”
“我一会儿去班儿车站问问,要是万一有我就坐车去。”
“那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

吃完早饭我洗了把脸换了件衣服,带着李明月去了班儿车站,班儿车没通,我又带着李明月回来了。进了门,我给朱刚发了条信息:“唉,车没通。”
“别着急,雪停了就能通了。”
下午雪停了,我又带着李明月去了班车站。通车了。我给朱刚发了条信息:“通车了,一会儿去。”
“注意安全”他回了过来。
我拎起包带着李明月去了车站的厕所拿出口红补了补妆。
“妈妈,你要去哪儿啊?”李明月问我。
“去你大爷家。”
“去我大爷家干嘛啊?”
“勾引你大爷。”
“我也想勾引。”
“随便你吧。”

山路上的雪还没化,班车开的极慢,李明月在车上睡着了。班车走了四个小时,到了朱家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李明月还在睡,我硬把她摇醒了,领着她下了车。

 朱刚的妈妈正在院子的地里干活儿。  

“来了?”她朝我笑笑。
“阿姨。您还记得我吗?我以前来过。”
“记得记得,快进屋。这是你闺女?真俊。”
“朱刚在呢吗?”
“在。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地里一堆活儿呢。”
“阿姨您忙,我自己进去就行。”
我领着李明月进了屋,看见了一年没见的朱刚。
他趴在炕上,盖着个大被子,没穿衣服,露着胳膊在玩儿电脑。
“来了?”他看看我,眼圈儿立刻红了。
我走过去,摸摸他的胳膊。屋里炕烧的不好,他的胳膊冰凉冰凉的,我心疼了,眼圈儿也红了。当然同时我也爽的要死。
“你干嘛啊?一进来就哭?”朱刚的眼泪掉下来了。
我揉揉他的胳膊“你怎么不多盖点儿?不冷吗?”我的眼泪下来了。
“帮我换个厚被子吧。在炕柜里。”
我上了炕,给他换了个厚被子。换被子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屁股。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朱刚屁股。
“这是你闺女吗?长得真漂亮。”朱刚问我。
“李明月,叫大爷。”
“大爷。”
“她叫什么?”朱刚问我。
“李明月。”
“谁起的?”
“我。”
“挺好听的。”
“好听个屁,多俗气的名字啊。”
“呵呵,那为什么叫李明月啊?”
“没有为什么。随便起的。”
“呵呵,你也太随便了吧。”
“嗯,我男女关系上也随便。我这不是来跟你出轨来了吗?”
“呵呵,你坐啊,别老站着。”
我脱掉了羽绒服,坐到了离他两米远的炕上。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朱刚问。
“这几天还好。”
“需要住院吗?”
“早晚得住,现在还不用。”
“你得好好配合治疗知道吗?”
“嗯。”
“李强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只有我父母还有我弟知道。”
“唉,你应该告诉李强。”
“我昨天求了我父母一件事儿他们答应了。”
“什么事儿?”
“我求他们以后孩子怎么办全听李强的。李强要是想要孩子就给他。他要是不想要孩子就我爸妈带着,毕竟李强要是将来带着孩子不太好找。”
“这种话只能跟你父母说一遍,以后千万不能再说了。”
“我说的是实话。”
“好人有好报,你会有奇迹的。”
“别跟我说奇迹这两个字,我现在最讨厌这两个字儿。”
“你得好好配合治疗知道吗?现在你的学问你的小说都不如你治病重要知道吗?”
“我想趁活着把我的小说写完,好给你看。不管能不能发表。”
“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以后我没法儿陪你聊天儿了,还有我的小说陪着你,见字如见人吧。”
“别说了,我难受了。”朱刚的眼圈儿红了。
“将来你跟别人介绍我的时候不用指着我的照片儿说,看,这是我朋友。你可以拿出我的小说说,看,这是我朋友。”
“别说了。”朱刚的眼泪下来了。
“今天是咱们见的最后一面,我回去以后就得住院化疗我就来不了了。你以后要好好的啊,保重身体。要不然我去了那边儿也会惦记的。”我越说越来劲,眼圈儿红了。演的我自己都快相信了。
“你别说了行吗?我受不了了。”朱刚哭的已经喘了。
我走过去摩挲摩挲他的后背。
“你要好好活着,郭娟。”朱刚一抽一抽的说。
“我尽力吧。”我说。
“好好配合治疗别失去信心。”
“嗯。”
“你要好好的,郭娟。”
“知道了。”
“你闺女长得真漂亮。”
“李明月,回去告诉你爸,说你大爷调戏我。”
“呵呵,你这张嘴啊。”朱刚笑了。
“我闺女现在刚好长到会说真话还不会说假话的年龄。回去肯定学舌。闺女,回去告诉你爸,就说你大爷调戏我,我宁死没从。”
“呵呵,你就气我吧。”朱刚说。
“闺女,妈妈今天带你去哪儿了?”我问李明月。
“大爷家。”
“你大爷都对我干嘛了?”
“调戏妈妈。”
“你看。”我看看朱刚。
“完了,我死定了。”朱刚笑了。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朱刚?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我问朱刚。
“总是出虚汗,浑身疼。我只有趴着的时候才舒服,我现在只能趴着呆着。”
我揉揉他的胳膊,一阵心疼,下面已经湿的一塌糊涂的了。
“你的十字架挺漂亮的。”朱刚看见了我脖子上戴的十字架。
“哦。”
“你信基督教吗?”朱刚问。
“我什么教都信。”
“呵呵,还有你这种人。”
“真的,我什么教都信,佛教道教基督教伊斯兰教。我什么神都拜,多拜总是没错的。”
“呵呵,真有你的。”
“在学校的时候我每周都去基督教教堂祷告。”
“你都祷告什么?”
“祷告你好好的。从你出事儿之后我就每周都去。”
“谢谢你。”
我的确每周都去教堂,但不是祷告朱刚好好的,而是祷告朱刚我们俩赶紧成。当然我也不是朱刚除了事儿之后就开始去的,前面说了,朱刚出事儿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想起来他。
“没什么。我不知道我还能帮你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说。”我说。
“谢谢你。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你客气了。”
“对了,我那天又把小说改了一遍发到你邮箱了,你看了吗?”朱刚问我。
“看了。”我笑笑。
“提提意见。”
“我还是觉得你抒情抒的太多了。我真的觉得小说不应该抒情。”
“呵呵,你可真是‘反抒情’啊。”
“我昨天看着你饱含深情的小说乐了一晚上。虽然你满足不了我的审美但是至少娱乐了我。谢谢。”
“呵呵,你就气我吧。”
“你给了我一个灵感,我下次也要写一篇你那样的饱含深情的小说。这篇小说可能给不了读者什么,但是至少可以娱乐他们。”
“呵呵,你就气我吧,以你一贯的‘反抒情’风格,你冷不丁写出那么一篇小说,你的读者不会以为你在抒情,他们一定以为你是在反讽“抒情小说”。”
“没错,我就是想写一篇“戏仿”与“解构”“抒情小说”的小说。或者说‘调戏’与‘强奸’“抒情小说”的小说。”我说。
“呵呵,还是用‘调戏’与‘强奸’吧,一看就是你的风格。”
“一看你就想被我强奸,等着啊。”
“呵呵。”
“就会呵呵。”
“我怎么觉得我的每一篇抒情小说都是你要写的那种可以用来”“戏仿”和“解构”抒情小说的小说啊?你不用写了,我直接给你一篇不就行了?”朱刚说。
“呵呵,不行,你的‘抒情小说’抒情抒的太认真了。你的小说写的不够‘烂’。“戏仿”不是模仿,‘戏仿‘的作品要比它所戏仿的对象更‘烂’才行。这种‘戏仿’‘抒情小说’的小说抒情抒的越烂越好。我要写的小说会比你的更加“矫情”,比你更夸张的‘抒情’,这样你就能看出‘抒情’的傻和可笑了。你把情抒的越烂越是在玩儿“戏仿”和“解构”,越是在‘调戏’和‘强奸’别人。抒情抒的太认真了只能成为别人‘调戏’和‘强奸’的靶子。请问你抒情抒的那么认真,是想让我‘调戏’你还是‘强奸’你?”
“呵呵,都行。随便你吧。”朱刚说。
“呵呵。”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抒情。我不会把我的小说改烂,我永远不会嘲笑抒情,我会继续很认真的‘抒情’。”朱刚说。
“随便你吧。”
“郭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行吗?”
“我的天。这么正式。不会是要求婚吧?我同意。”
“哈哈。我想问你,你去写不投入任何情感的小说不就是对我的抒情小说的颠覆吗?你为什么还想写很烂的‘抒情小说’来颠覆我的抒情小说?”
“我的天。我哪儿敢颠覆您?我在‘下头’您永远在‘上头’行了吧?”
“呵呵,说正经的,回答我的问题。”
“您什么问题来着?”
“你写不投入感情的小说就是对我‘抒情小说’的颠覆了,为什么还要写抒情的小说用‘戏仿’的手法来颠覆我?”
“没错儿,不抒情的小说也是对您的抒情小说的一种‘颠覆’。但是我不满足于‘颠覆’,我还想‘调戏’您,“戏仿”小说就是一种“调戏”。‘颠覆’的态度是‘认真’的,调戏更‘放松’。”
“但是为什么要‘放松’呢?‘紧张’不好吗?”
“‘人类’总是认真和紧张的,‘世界’永远是‘放松的’。这就是‘人类’总干不过‘世界’的原因。”
“呵呵,那你要写的‘戏仿小说’也是认真的在写认真的‘戏仿’啊?你的态度也是认真的啊?”朱刚问。
“是啊,这正是‘人类’干不过‘世界’的原因。人类其实永远都是认真的。”
“你是认真在‘戏仿’,我是认真在‘抒情’。咱们俩到底谁更认真?”
“都认真。你是认真的投入到情感里面;我是认真的从情感里挣脱出来,站在旁边看着。你想‘进去’,我想‘出来’。反正咱们俩方向不一致,没法儿在一起操。”
“我会再好好改改我的小说。但是我还会坚持抒情。”
“你就等着被强奸吧。”
“呵呵。”
“没问题,坚持抒情吧。你自己‘爽’才是最重要的。你以后就这么想:‘爷把自己写爽了就得了,管他妈你们客人爽不爽。爷以后不接客了,就自己手淫玩了。”
“呵呵,你就气我吧。”
“抒发个人情感只把自己写爽的小说就是在手淫。”
“呵呵,你的比喻太黄了,你是在亵渎文学。”
“首先,我觉得文学没有什么理由不可以被亵渎,如果它不够高贵的话。另外,我我实在不觉得用性去比喻文学就是在亵渎文学。我还觉得“文学”亵渎了‘性’呢。”
“‘文学’怎么会亵渎‘性’?”
“‘性行为’就是被你们写的那类抒情的文学作品亵渎的。长期阅读那类作品会让人的性行为变得单调、平面、刻板。性都变得没意思了,都他妈是你们抒情抒的。”
“有那么严重?”
“当然,性和文学其实有着复杂紧密的联系。”其实我也是随便瞎说的。
“真的吗?”
“真的。”我说。
我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多了,我得赶最后一班班车回县里。
“朱刚,我得回去了。赶班儿车。”
“要走了吗?还没聊够呢。”
“拜拜,以后没机会了。后会无期。”
“别瞎说,有空你就过来。”
“记得给我烧纸啊。”
“你讨厌不讨厌啊!”
“呵呵,你好好保重身体。”
“你也是。有空就过来。”
“嗯,那我走了,回去太晚了不知道怎么跟李强交代。”我站起身穿上衣服领上李明月。
“到家给我发条信息告诉我你到了。”朱刚的声音哽咽了眼圈儿红了。
“嗯,保重。”我摸摸朱刚的胳膊然后领着李明月跨出了屋门

“路上小心。好好保重。”我听见朱刚在后面喊。

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了,李强已经做好了饭在家等我。
“去哪了,宝贝儿?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都快急死了。”李强问我。
“我带李明月去看电影了,没听见。”我早就想好了理由。
“吃饭了吗?”
“没呢。”
“正好,我都做好了等着你们呢,我去给你们热热。”
李强进厨房热菜,我拿出手机给朱刚发短信:“我到家了。唉,忘了强奸你了。”
“呵呵,谢谢你来看我。特别感谢。”
“不客气,李强正罚我跪搓板儿呢,一会儿要把我装猪笼沉潭呢。”
“是吗?啥时候沉啊?我也想看。”
“千万别来。来了把你一块儿装猪笼里。”
“你都招了?”
“招了。”
“呵呵。李强在家呢?”
“嗯。”
“他干嘛呢?”
“做饭呢。”
“真是好男人啊。”
“还行吧。”
“谢谢你来看我。”
“应该我说谢谢,谢谢你让我临走之前见你一面。”
“别说这种丧气话,咱们还会经常在一起聊天儿的。”
“但愿吧。”
“有时间身体舒服的时候就过来。”
“嗯。”
“好好保重。”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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