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

By rab at 2021-12-30 00:31 • 460次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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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车绕着大墙开了一整夜,到城门的时候太阳已经上山了。这里的冬天日出很早。和阿珍告别之前,我们照了厕所里的镜子,想起了六月在屋子墙上贴的拼接镜子和昨天吃的拼接肉片。我们站着,然后靠着墙站着,然后蹲坐着,然后躺在沥青马路上。“有点急”,我对阿珍说。阿珍拿给我一副眼镜,一盒信纸,一盒背面是狗的胶卷。阿珍建议把暗号定为“五月栗子花”,我喜欢“东南三十四度七”多一点。
我接到的指示是去紫罗兰花园对面的邮局待命,其他的我说不清楚。管事的那个矮个子总是教训我们“少说多干”。阿珍面无表情地摸了摸我的脸,我就哭了。阿珍说:“记得不要走到禁区了”。她说了三遍,又说:“别走得太远”,接着又说:“别掉下去了”。确实,我不能保证不被跟踪,这一带的野狗跟狼似的,凶得很。上一次体检,阿珍的心率是一百二,我的心率是八十,但我的肺活量是营里排名第二的。我把支票给她,希望光头派的活儿不要太脏,这次还是四个月,“很快的”,我说,“就像蚊子咬”。
我提着黑色的手提箱,肩膀扛着装有口粮的红色皮袋。我从手提箱里拿出一本活页册,夹在手臂和胸口之间,其中订着出生证明、家庭信息、开支账本、体检报告和战役年表,是光头给我复印的。当然,信息是假的,我们从历史书里找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身份证号码都是准确的。阿珍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走进去了。白色的大理石大厅,除了拿着老式猎枪的警卫以外什么人也没有。警卫穿着黑衣服、戴着白手套,他们轮流向我问话。“姓名?”“约翰逊。”“年龄”“二十七。”“目的地”“紫罗兰花园。”“职业”“老师。”接着,其中一个警卫走到我面前检查活页册里的文件,另外两个把我的行李从里到外翻了一遍。他们说:可以走了。这时候是五点,天又暗了。

2
我坐在老式火车上,看见顶着“中原地产”灯牌的三座大楼离我越来越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看不见大墙了。我的周围站着一些西班牙人,其中有两个地产公司的销售、两个刚毕业负责递核酸试管的护士、两个四十四年前搬家的老太。他们在摇晃的车厢里通过拿一张报纸维持重心以免掉下月台。
阿珍的爸妈是在军官学校认识的。她爸没念书,靠酒量当上了消防局局长,她妈妈当时在银行当服务员。阿珍九岁的时候,她爸当上了缅甸驻新加坡大使馆的理事,她们家就从缅甸搬来了新加坡。有一天,阿珍她爸看见大使馆电梯里贴着“新加坡外国语学校”的招生海报,海报上画着沙滩和椰子树,就花大价钱把阿珍送了进去。一开始,阿珍交过几个德国朋友,她们习惯穿撒着金粉的高跟鞋,坐敞篷跑车去看网球比赛。阿珍后来就没交过朋友。她总因为廉价洗衣液的味道被笑话。
我觉得渴了,就在镇上下了车。紧接着,我看到一片雾,雾里什么都看不到,不如说是只能看到雾。这让我有种想把石子踢下悬崖的冲动。镇上有一些水果店、自行车店和日用品店。因为我带着枪,店主不愿意卖给我吃的。

紫罗兰花园位于堡垒东面的环形公路上。从这条公路上能看见堡垒主塔上的彩色玻璃。我在紫罗兰花园对面的邮局找到一个年轻小伙。我说:“一万零五十二卢布”,他说:“欢迎光临”。随后,我给他转了一百卢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让我去客房里呆着。
客房在三楼,比照片上的看着更好。房间里有面镜子,是三块方形的玻璃片拼成的。我在镜子前想:有时候还是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在楼下发现了一具兔子的尸体,尸体的主人还很年轻。我收到一条短信,写着“祝它走好”。晚上睡觉不用开空调,只是睡前得来一发。死亡就是这么意外,像是十二块四个的橘子。我还被惩罚在沙漠里尿尿一个小时,并且要憋住大便。我把照片发给姑妈和外婆,天气一直挺好的。
我离开了镜子,坐到写字台前,写到:阿珍是一个复仇者,而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阿珍要拿下这座堡垒,而我要潜入这座堡垒再把它毁掉。不错,过两天就会有人来抓我们。

3
就在刚才,我听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走进了隔壁房间说着什么。他一定是偷听了我和你说话,我们的计划可不能败露,我得快点行动了。我决定去问个明白,我得知道自己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走到马路对面,小伙还在邮局里。

“你好!” “你好。” “请问,把我叫来紫罗兰花园,是为了下一次行动吗?” “是的。” “是什么行动?” “你别问我。我是负责递钥匙的。” “那你知道组织为什么送我来这里吗?” “别问了。” “那我现在该干什么啊?” “你回客房吧。” “好。哦,对了,最后问你一下。” “什么?” “你能帮我寄信吗?” “可以,寄信要邮票,你自己去买。”

我买了一沓邮票,在信纸上写:

亲爱的阿珍,世界边缘或是另一个边缘中心的斥力的后代,愤怒的影子,自私的主人,还有约翰逊,世界中心或是另一个中心边缘的自卑的儿子,正当的逃兵,卑鄙的主角:

这里有一些法国人,有一些印度人,有一些高贵的人穿着高贵,有一些卑贱的人背着卑贱。这里也有最熟悉的事,我最骄傲的硬币和快餐店。
我们在这里的这一些事情,包括你的痛苦、模糊的时间、恰巧说的和恰巧听的,我们的释放和压抑,都在我的身后。如果我的面前是信纸,这也不过是另一颗石子或者是一只狼狗,除非我的面前是你,否则就没有爱。

2021.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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