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享受人生

台灯的光照在脸上
让人觉得温暖
我躺在床上
正在享受人生
门外有人走来
敲门声响起
那是深夜晚归的邻居
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躺在床上看书
像一个手握着免费戏票的人
享受着人生
这时候要是能抽一口烟
就好了
我已经有好几千天
没有抽过烟
但我没有忘记它的味道
晚上吃鱼的时候
一根很小的毛刺
扎在了我的嗓子眼儿上
它一直都在那里
晚上我唱了好几支歌
它也没有掉下来
台灯的光照着我的脸
我觉得温暖
我熄灭了它
闭上眼睛睡觉
我在享受着自己
孤独的人生
这夜晚的空气
像鼻子很凉的女人
在我耳边吹着风

啊

下午从河边回来
太阳像铁水
在河面上融化
对岸工厂的大烟囱林立
空中的鸟都朝一个方向飞
不断飞过我们的头顶的
尽是麻雀喜鹊乌鸦
它们都朝一个方向
是沈阳的方向
于是我对孩子讲了我经历过的事情
我说那时你还妈妈的肚子里
而我在沈阳做装卸工
和一大群异乡人
住在郊区一栋简易房的二楼
我们住处和沈阳空军的一个储油站
只隔着一道围墙
围墙这边是我们的地盘
楼下的墙边堆积着我们扔掉的
啤酒瓶方便面盒子之类的垃圾
围墙那边是一大片空旷的场地
被树林包围
树下的鸟粪花里胡哨
高高堆积像珊瑚
每天都有年轻士兵背着枪
在树林下缓慢地绕圈
看见围墙这边的垃圾
你就知道我们这些装卸工
这些流浪汉有多么懒
干了一夜的粗活
我们不愿意在扔垃圾上
浪费一丁点耐心和力气
看到围墙那边的鸟屎
你就知道鸟有多么多
但白天你看不见一只
只有在傍晚它们才回来
只有在现在这个时候
从四面八方它们飞回
聚集在场地上空盘旋
既不飞的更高
也不飞远
只飞不落
只是乱飞
在太阳快要落到地平线以下的时候
它们一起发出嘎嘎嘎的叫唤声
这种乌鸦麻雀喜鹊混在一起
使劲发出的难听叫唤声
让人心烦又不得不去听
它们好像是在一起催促太阳快点落下
或者祈求
召唤太阳不要落下
你实在是搞不清楚它们的意思
中邪了一样在空中盘旋
在逐渐暗淡下去的空气里
在篝火一样的太阳光里扑打着翅膀
而太阳一旦落下
这一切也都骤然停止
所有的鸟的缩在没有树叶的树上
黑夜很快就来掩盖一切
我说你看现在这些鸟
急促地飞过我们头顶的这些
可能就是去那个地方
天黑之前它们从四面八方
都朝我说的那个地方飞去

我在说

骑上了自行车
又从上面掉下来
亲爱的老兄
我是多么蠢笨啊
我驾驭不了你了
甚至驾驭不了我的身体
昨天夜里我醒来
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非常沉重
我问自己是不是变成石头了
现在我诉说这件事情的时候
都必须要深深叹一口气
因为我当时的确是感觉自己
像一块石头躺在草丛中
然后我又模模糊糊听见自己的呼吸
我说世上哪有会呼吸的石头啊
可我的双腿还非常沉重
我试着躺在床上迈动脚步
我调动不了我的意识
它们都远离了我
我想起自己是多么喜欢走路
踢球和骑自行车
天黑前我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
现在我的双脚却陷在床上
我感到悲伤和悲怆
然后我又动了动自己的大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