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颗苹果
今晚决定吃一颗苹果。苹果是母亲给的,用保鲜袋散装着,没了包装纸也就分不出产地和品种,只看见它大,比平常吃的大一点五倍,汁水丰沛,一口闷不下。但苹果都是虚胖,科普知识题说苹果有百分之二十五都是空气,可以浮在水面上。我选了一颗苹果,盛了一盆水,把它扔进去,咚,确实稳稳当当浮在水面上,水性不错。
洗净苹果后,洗了一把水果刀,刀是小的,单片,并非削刀,这意味着待会削皮是个耐心活。当然,不耐心也能干,把皮削出饺子皮以上厚,任谁都能越削越快。有一回去他人家做客,喊我帮忙削苹果,好家伙,女主人把苹果皮削出橙子皮厚了,当然快,就来笑话我削得慢。笑吧笑吧,我是爱惜苹果,也是热衷挑战,每次都要尝试将苹果皮削得薄又长,一来二去也就不会再喊我帮忙削苹果了,多好的事。这次是削给自己,那当然是极限挑战了。我就照着蝉翼的感觉,轻轻那么一削,揭开了削苹果个人赛的序幕。
比赛是无聊而漫长的,加上苹果比平常大,比到中途手掌酸胀,几度萌生弃赛的念头,我就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如果一个现实主义故事以苹果为主角,它能怎么写,试图转移注意力,这样就不至于太不耐烦。想着想着,哎呀,差点削到手指头,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赛程过半,顿时信心满满。削苹果的诀窍就是,握刀的手要将刀面摆出一个完美的角度,轻轻触碰苹果皮,在苹果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握苹果的手用暗力缓慢稳妥地旋转果体,薄皮儿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吐出来。
看着桌布上渐渐盘起的轻薄苹果皮,我又有了一点想法。你们看过西藏的沙画坛城吗,我在视频里见过怎么制作,几个僧人通力合作,将有各色的沙子,一点点堆叠填绘成一副图像,根据沙画规模历时数天、数周乃至数月不等,成画后可见布局结构肃穆,纹饰精美艳绝,仪式结束后僧人一同故意将沙画推掉,复归于无。我如果将削出来的苹果皮故意吃掉,削苹果这一事就会复归于无。但见苹果皮卷曲瘫在桌面,实在太像垃圾桶一角,想吃苹果皮这一念头就复归于无了。东拉西扯地思想着,时间就好过些,无所谓耐心,突然就完成比赛了,一颗无皮苹果冉冉诞生,一丁点附着的皮屑都无,黄茫茫一片真干净。
放下刀子,双手捧握,欲一口咬缺,但表面的弧线让人无从下嘴,梦见自己颌骨酸胀。再三综合嘴感和口感后,还是放弃了啃咬的爽快劲,选择用刀分瓣。又把刀给捡起来了。第一刀随便,第二刀是最难的,因为砍得如果跟第一刀的面不能相交,那么就是果肉未断,随后硬掰或者补刀都是不爽的。果然,还是失误了,似断未断,一个硬掰,一块果肉滑溜溜跳出,赶紧合紧大腿形成峡谷,卡住,险些跌落阿鼻地狱。就着第一块果肉,先咬尽果芯部分吐掉,然后船头一口船尾一口船肚再一口,任它们分三次在口中裂散、击碎、咀嚼成泥,果汁喷溅、泵出、榨尽无几,满嘴清香,味觉甘甜,带一点不着痕迹的涩酸,好果子!迫不及待下一刀,第三刀乃至倒数第二刀,就清闲了,幽幽那么一切入,并不拔出,再微微那么一侧刀面,将一块果肉顺势崩落,接住,船头船尾船肚,原样美味再来一回,感觉嘴中果泉断续汩汩冒出。一刀一块一刀一块,颇有草原上吃羊肉的情形。
轮到最后一刀,是最危险的,因为已无果肉依托避挡,刀力容易过头,那么刀刃就落在指肚或者掌心了。我哪里是肯冒险之人,将苹果放于案板之上,哐叽一声,红海分开两半,很快果肉就复归于无了。今晚就算是吃完一颗苹果了。它们生根发芽,吸纳水露,呼吸阳光,招蜂引蝶,开花结籽,果熟蒂落,其中一个经过运输,交易,赠予,落入我口,复归于无。洗刀子的时候想,哪天要去看看苹果树开苹果花结苹果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