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最痛苦的时候
《啊,你在流血》
在公交车上,有一个人,一直在用她的左脚挠她的右脚跟,她不停地挠,大约每十秒就挠一次,她可能真的很痒,她太痒了,我从后面看着她,很多次,我有冲动,我想走上去对她说,来把你右脚上的鞋脱了,我给你看看,但我觉得这种行为有点冒失,不会有什么陌生女人随意给人看她的右脚的,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站在那挠她的脚,很快我受不了,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我恨不得拿刀上去把她的右腿砍了。
就在她准备再一次抬起左脚的时候,我一把拦住了它。
她回头看我,非常好看的一双疑惑的眼睛👀。
她说,你干嘛呢
我说,很明显,我在阻止你挠你的右脚
她说,你生气啦,就因为我这个动作
我说,是的,你可以大大方方的把鞋脱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请你别再用你的左脚去碰右脚,这让我有很大的精神压力
她说,好吧。这里是公共场合,不方便,我马上回家看看我的右脚到底怎么了,如果你有兴趣,你也可以来看看,希望这样能缓解你的精神压力
我跟她来到她家,我得说,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女人的闺房,为了抵消这危险,我直接切入主题,我说,伸出你美丽的蹄子吧,让我们一睹为快。
她笑着把右脚伸了出来,她把鞋子脱了,她把袜子脱了,她把右脚跟露出来。
啊,你在流血,我说。
她说,真的呀,快给我拿创可贴。
我说,创可贴在哪。
她说,在我床头旁边的一个柜子里。
我走进她的卧室,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寸步难离。她的床上爬满了黑蛇,它们扭曲在一起不分彼此,在任意处都能找到一双黑色的眼睛紧盯着我。
此刻她在外面对我喊,你找到了没有呀??
《操羊的人》
有一天,我伤心至极,我很多时候我伤心至极,走到河边,河里面是街坊们倒的生活垃圾,如果一个人跳进去,挑挑捡捡,他就可以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夏日的阳光撒在这些垃圾上面,非常夺目,它们散发出自己的能量,每一个物品都发出自己的气味,最后所有的气味聚合到一起,就是现在我闻到的一种只有在这里才可以闻到的臭,很快我就熟悉了这种臭,很多年以后,我怀念这种臭,它和这条河逃不了干系,我这样想着,在不远处有个小妞,可爱极了,我心里想,可爱的小妞。
我走近她,说,小妞。
她说,你是在叫我吗?
我说,是的,正是你,小妞。
她说,哦,你有什么事吗?
我实在找不到什么想说的,我是个无聊至极的人,我说,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说,我也不知道,我没带手机。
这太尴尬了,她没有带手机,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我问了一个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我说,那我们可以做爱吗?
她有点惊讶,她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有办法,只能再重复一下我的问题。
我说,我的意思是——性交,我们可以性交吗?
她说,为什么?
我说,也没有为什么,其实不性交也没有关系,性交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她说,我在等我儿子,他还在生我的气。
我说,奥。可能他一会儿就不生你的气了,他会马上来找你。
她说,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做爱。
我没继续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多了。她坐在河边干净的地方开始哼起来,不知道她哼的是什么歌,我拿起石头开始往河里面投,这样不至于没事可做。
过了一会儿她向我招手,我非常期待的靠了过去,她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在咱们右边的草丛里,有一个人在操羊,说完她甚至有点欣喜的看着我,像是精心为我挑选了一个生日礼物,她等着我打开它。
我把眼神送到我们右边的草丛,是的,有一个大概五六十岁的男人在操一只羊,他操得很认真。
《灰烬》
镇上最美的女人在昨晚烧死了,我听说的情形是这样的:丽扎娜家中来了个陌生男人,男人向她求爱,丽扎娜拒绝了他,那个男人一时性急就用火烧房子威胁她,最后不慎点燃了床单,两个人都没有逃出来。我当然是不相信这种说法,丽扎娜是我们镇上最美的女人,她的美绝对不会让任何东西威胁到她,只要你看到她那双眼睛,她那双真正蕴藏灵魂——所有人的灵魂的眼睛,你就会发觉自己进入的是迷雾,她让你深陷混沌,而绝不是让你去发现你想要找的宝藏,更不要说是占有,她的美丽是恐怖的,不可寻见的,当你想要找到一点美的痕迹,你很快就会在她眼睛里迷路,丽扎娜,在我第一次看见她时我就这样觉得,关于她的死亡,关于在她死亡的瞬间所看到的,如果我还是面对奇迹会惊讶的人的话,我无法停止对这件事的想象。
我被某种情绪所萦绕,不仅仅是因为那美人的惨事,有更大更深不见底的力量参与进来,我必须要去,回到现场,把能看见的全部看见,我开始发觉我这种情绪的狂热性质,它让我有点害怕,不是害怕它要引领我到何地,而是它不可捉摸的动机,直到最后我在脑海里才最终确定这样可怕暗示的指向,在那场大火里,有我的尸首,随即我又对产生的这种念头感到恶心,厌恶,可正是怀疑和抗拒让它更接近真实,在一瞬间,如果我还有知觉的话,我相信那也不是我的知觉,什么人在操纵,和丽扎娜相关的什么人,我意识到他带着我的身躯径直走向丽扎娜的住处。
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各种东西烧焦的气味含混在一起还没有散去,昨晚丽扎娜就在这里丧身火中,可能当时还存在什么人和她一块殒命,一阵冷风吹过,我好像从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里苏醒,忽然发现当下是在做一件无比愚蠢的事,这里什么也没剩下,别说是丽扎娜,任何人的一丁点痕迹都没有了,这里什么也没有,我在心里一再重复着这个事实,为了不让今晚这样奇怪的事更加奇怪我打算马上回去,再不离开我就会对自己做这么个愚蠢的事感到愤怒。
回去之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丽扎娜,这个名字像阴魂不散的幽灵不断出现在我的印象中,其实我见她只有两次,一定是因为她那双眼睛,我只不过是站在远处看了看,甚至没和她说话,只是她的那双眼睛看着我,她好像永远知道我的存在,即便是现在,她已经没了性命,她的眼睛还在某处看着我,我无法摆脱这样毫无依据的被注视的感觉,丽扎娜,这个曾经活着的美丽的女人,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她永远也不知道,我开始憎恨她,憎恨她的美丽,憎恨她的美丽带来的恐怖,我甚至觉得她的死亡也是她罪有应得,想到这里,我突然对自己的念头感到万分惊讶,这个女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对我做过,这一切都是我自找麻烦,对,自找麻烦,我重新考虑丽扎娜对于我的意义,但我再也不能像不认识她那样去思考她的存在,我被和她有关的气息笼罩,就连窗户被风吹起细小的动静,我也不得不病态的以为那也和她有关,是她呼唤了风,她造就了这个响动,用来观察我,告诉我那件事——她清楚我的存在。
第二天晚上。那种奇怪的情绪又重新找上我,去那个地方吧,去那里,丽扎娜在那里,它在我心里重复这句话,重复,越来越清晰的话语,我像是完全忘了昨天的事,忘了我已经神志不清的去了那个地方,忘了看见的一切,我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和那可怕的情绪商量,为什么要说丽扎娜在那里,为什么说那里有我的尸首,当这样的语句在我脑海里组合到一起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站在一个深渊面前,这深渊也是我一手挖掘的,我透过窗户向外看,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动静,心脏跳的更加厉害,再也没有心思去想那可怕的想法是怎么凭空出现的,或者说我的意志完全被一种狂喜的情绪吞噬,它要通过我发痒的喉咙一涌而出,接着我又跟随它来到那天失火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或者说是那个情绪到底期待的是什么样的画面。
在漆黑的夜里我摸索到丽扎娜的住处,和昨天相比没有什么异常,关于昨天的记忆好像又回来了,我想起昨天晚上那阵凉风把我从那股冲动的情绪里唤醒,现在我又站在这里,无动于衷,像是梦游一般,我不是在期待一个奇迹,我不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当中,丽扎娜,我努力回忆她的样貌,回忆当时见她时的神情,我想确定她是不是留下什么话语给我,用她那双无法窥探的目光,不管我怎么打捞我的记忆,她告诉我的,都组不成一句话,我沿着她房子周围走一圈,然后回去了。
接下来一整周我都陷入了那个地方的吸引,晚上去然后又回来,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一到了晚上,那种想一窥究竟的欲望就压过了所谓的意义,我无法摆脱产生那个念头的神经,只能一次又一次任由它支使,终于有一天我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了和它的对抗,那天回来后我瘫倒在床上,耳鸣的声音让我头痛,身体感觉在下沉,在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坠落,其他什么感觉也没有,我生病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仍然是晚上,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我在我的床上躺着,很快那种情绪就遍布我的心灵,我有点恶心,差点吐了出来,也许是我很久没有吃东西的原因,我托着我虚弱的身体,拼命把它拉到它要去的地方,我要讲述我最后在那个地方看到的一切——
我的预感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我来到丽扎娜住过的地方,如今是一片废墟,我爬在这片废墟上,倾倒,向前倾倒,我不知道此刻我的疯狂是什么东西引起的,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我在找,最后我看见了火,不是我的想象,那是一团从那天烧到现在的火焰,我看着这小小的火焰,凝视它,我唯一有的东西,我的眼睛和它靠的很近,我看着它升起的灰烟,灰烟在空中停留,就在那一瞬间,我完全明白了,丽扎娜她在里面,她在那里看着我,当日我见到的融合所有混沌的眼睛现在就在这灰烟里面,她知道我的存在,我闭上眼,我感觉有点累了。
也许我已经在慢慢燃烧,我的身体马上要化为灰烬,丽扎娜的眼睛就在我身边,她永远知道我的存在。
《乌鸦》
不管是什么样的事实都会伤害我,或者有伤害我的潜质,即便说苹果是红色的,我对这件事抱有的敌意就是——红色在此处太单调,我完全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只要把事物摆在面前,我会不自觉的暗示它在传递一个信息,一个纯粹是由我本人看法组成的信息,然后把这个信息当成它的本质去拒绝,我早就明白我认识的全部是基于此,这样的结果就是我无法平静的坐着,神经紧张,常常叹气,更可怕的是沉溺在自己无边际的想象中,一点一点失去我具体的知觉。
我一开始不是这么虚弱的人。关于我是如何转变以往性情的没有任何说明的必要,现在,我来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
那是个无比沉闷的夜晚,好像对我来说,所有夜晚都是如此,我在丽扎娜的房子里,我在等她,我坐在靠近窗户的一个椅子上,摆弄桌子上燃烧的蜡烛,一共有两个,我只摆弄其中的一个,把它周围软化的烛泪抠下来,捏成随便的形状然后放在手心里,当时我的想法是把它送进我的嘴里,我对蜡烛的味道有点好奇,一会儿那块软东西就变硬了,我也没了兴趣。
我来到丽扎娜这里的时候,她刚好要出去,她说她要到她舅舅那儿一趟,不是什么急事,很快回来,所以她的房间暂时成了我一个人的地方,一个人的地方,她走以后,这个概念很快就占据了我脑子,我面对着我一个人的地方,有些焦躁不安,全因它的陌生,熟悉一个新地方的方法就是在这里做熟悉的事情,我最熟悉的事情就是我一直在做的,我想把手里的那块蜡烛丢掉,找来找去没有好的地方把它藏起来,于是我把它放进了口袋,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有明显的下一个动作,又坐了下去,然后又站了起来,我开始来回走,找一样东西,我的神情一定是虚假到了极点,因为在找到那样东西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在找什么,这样漫无目的走了几分钟,也可能只有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我对时间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后来我终于知道我在找什么。
只有她把我的想象是什么告诉了我。我第一次见丽扎娜是前天,一个镇上的集会,阳光非常好,我看见她走在人群里,忽然对着什么东西笑了一下,就是那个画面促使我来再见她一次,她有一些特别的元素——我觉得。我拿起她桌子上的镜子,在圆圆的镜子里看着那晚我的样貌,那完全不是我期待的样子,我不想说这令我觉得陌生,这样的陌生一点也不陌生,我匆匆又放回去,坐回椅子,为刚才找到的东西感到羞愧,甚至是恼怒,然后我想象着那天出现的特别的元素,集会上的人群,大晴天,丽扎娜和她的笑,当然重要的是那个画面出现的时空,还有我,这一切就像谜底一样,突然出现,终于解开了那个谜语,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谜语。
丽扎娜还没有回来,我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还在等她。很快我对屋里景物厌倦了,我把窗户打开,让夜晚的风或者气息进来,等合适的时候再把它关上,我是这样想的,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就去关上它,我闭起了眼快要睡着,或者已经睡着了,我听见旁边有响动,风吹动了窗户,我立即给这响动安排了合适的名目,然后一声鸣叫彻底把我惊醒了,在打开的窗户上站着一只乌鸦,它歪着头,用它镶在黑夜里的眼睛注视着我,我被这一幕所包含的意义唤醒了,也许是我刚刚从沉睡里醒来,还不能完全运用我的理智,但我求知的欲望——这是什么(或者说我处在什么样的情景里面)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思想,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老实说我不怎么渴,我想看看这个行为会引起什么反应来,同时又担心这个不速之客因为我的动作过大而离我远去,不得不说我对它的到来感到兴奋且着迷,这和我遇到的很多情况类似,如果我开口说话,说出去的话语只会流散在漆黑的夜里,即便我还不知道面对它要说些什么,我也清楚任何话语也起不到沟通的作用,结果就是在我的生活里的一些场景,我完全没有办法充分理解其中深刻的含义,我相信那些场景有着成为永恒的理由,现在我只能看着它,像是和时间争夺某种东西,因为不可名状,无法用言语把它固定下来——我说的当然不仅仅是这只乌鸦,而是整个事件,我只能发挥我在现场的所有知觉,同时我也期待着它有所动静,向某个方向转变,而且我坚信那是我凭我现在的认识无法理解的方向。
那个我认定拥有着特别元素的女人已经去了太久,她说她的一个舅舅也在这个镇上,我对此事毫无印象,我的记忆总是出问题,对以前曾接触过的人或事没有一点把握,不是无法准确的记住那些名字就是弄错了时间,甚至一件到底发生没发生过如果你在不同的时间问我也可能得到不同的答案,我期盼着丽扎娜快点回来,她也许对我现在自以为奇怪的局面有所帮助。站在窗户边上的乌鸦一动不动,我发现了我此前忽略的一个事实,那就是它像了解我所感受到的困惑,也许它在等我发问,也许在等我发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处于它的引领之下,我们之间的沉默全部是它的表达,我像是被固定一个金属里面,密不透风,很快我就被这种压抑的气氛折磨出那个熟悉的思想——拒绝,我想发出怒吼,挥起桌子上的蜡烛赶走它,这一切都应该表现在我的眼神里,如果我再瞧那块圆镜的话就可以确认这一点,但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期待着某种转变,我眼神里的愤怒就是我发出的警告——快给我一点暗示吧,然后我就被眼前这个黑色大鸟的举动震惊到了,它说,火!接着就消失在黑夜里。
离我不远处的门开了,丽扎娜从外面走进来,她看起来有些沮丧,这种沮丧只有仔细观察她那双眼睛才能发现,我想仔细说说她的一双眼睛,如果一个旅人遍历异国他乡,一个书籍爱好者翻阅古今经传,不管他们想在其中得到什么,只要他们也有机会见识过这样的双眼,他们就不会再去做那些大费周章的事,我也因此确定了集会上那个画面蕴涵的特别元素是什么,可现在,我完全沉浸在那只乌鸦所说的。
我发誓丽扎娜那晚上对我说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语,听完之后我便清楚了那个所谓方向的转变,那个她还没有回来之前,黑色使者曾昭示的转变。丽扎娜好像看出来了我困在什么样的情形,她坐在另一个椅子上,开始讲话。
“你是个想象丰富的人,你的想象所依赖的是想象不可实现的恐怖,生命就在此处,所有光在这一刻,任何超出这一刻时空的东西我们不可感受的到,我们是人,被摆在桌子上的人,你所有的想象加在一起只有一个渴望——你想变得透明,事实上是我们早就透明如晨露,你却想象不到晨露,因为你不是太阳。”
她说的话像一种奇异的力量贯穿我的身体,我的心脏,我接下来的举动在丽扎娜的照看下一步步发生了,我的身体和意志完全和我脱离了干系,那不是我,那绝对不是我,但当时如果还存在我能发挥的力量的话,我也会袖手旁观,因为完全是那件事它自己要发生,必须如此!
那个我摆弄过的蜡烛快要烧完了,我借助它最后的火焰把这个房间点燃,丽扎娜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我在干什么可怕的事,她好像知道,甚至她才是真正的主使,我们坐着看大火吞噬这个房间,在剩下最后一点知觉的时候,那只乌鸦在我耳朵里鸣叫,火!
《门》
大部分时间,在我所拥有的人生,我都尽可能的保持平静,我平静的看着事物起变化,至于我的矛盾,挣扎,阴郁,颓败,那种每个人生来就掌握的吼叫般破坏的力量,我很巧妙的通过一些途径把它们引导至荒无人烟的地方,因此我的生活看起来没有一点波澜,即便是最不幸的事情降落在我头上,在外人看来我也显现出最大的乐观心态去接受,他们一定觉得我有着某种异于常人的真正的慈悲心,把不幸看成是寻常的能力,但只有我自己才明白,这一切在其表象下面隐藏着多么诡异的现象。
我想说年少时一件让我常常回想的事,那件小事发生在一节体育课上,人在小时候最不加遮掩就是自己生来的本性,常常把自己所思所想全部实现在言语或者举止上面,他们释放力量并乐于看着他们丝毫不了解的力量会产生如何的动静,当时我是一个反应异常迟钝的人,对别人的话语或是简单的有明显暗示性的动作不能做出即时的解读,我看着他们说话,他们说话时的神情常常让我费解,他们激情洋溢,运用全部面部肌肉,发掘各种样式新奇的词汇,我只是理解他们的愿望使他们自己感情充沛,只有事后隔了很久才能准确清楚他们当时所表现的热情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那时我和同班同学在学校的操场上踢足球,当然我因为体弱没有参加他们的活动,我站在球场的边缘,忽然足球被一个同学用太大力的一脚踢飞场外,最后足球落的位置离他们很远而离我很近,我看着那个同学那一脚把足球送上天,划出一个奇妙无比的弧线,当时我完全被这个场面吸引了,在脑海里重复那个气球是怎么从他脚下出发,怎么飞上了天,怎么做出了接下来的运动,我还在幻想,那个同学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耳光,德里克相比我们其他同学强壮的许多,我能感受的到他那一巴掌不亚于一个成年人的巴掌,我捂着流血的嘴巴瘫倒在球场的草地上,头晕目眩,很明显那个耳光对我身体造成的伤害相当大,左耳耳朵里还在持续他手掌接触我脸颊的一声响,我慢慢倒在了草地上,而他们寻回足球后又马上开始了比赛,他们接下去的较量明显没有了此前的热情,他们的欢叫声变小,甚至接近于没有,我也没有继续观看的兴趣,老实说,我对德里克的举动一点也不明白,直到那件事很久之后,我推测当时他动怒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我没有及时帮他们捡回皮球,那个足球当时离我最近,而我作为同学应该帮他们,一个是我在幻想德里克那一脚制造的奇异景象,而这个我为之兴奋的景象恰巧伤害到了他的自尊,也有可能这二者都有,不过我对此事的这一方面很快就不再考虑了,我对德里克也没有因此产生更加多的什么新的情感,那件事的另一个方面是,我在躺着的草地上遇见了奇怪的事,当时我还在对那个耳光困惑不已,一只蝴蝶飞了过来,它的翅膀和身体是一种接近桃花的粉红,但不是我见过的任意一朵桃花的颜色,蝴蝶最后停留在我的手背上,然后它翅膀停止了摆动,慢慢伸展,最后保持平静,像是那里是它真正的目的地,我静静的看着它那类似悠闲的神态,完全忘了我是如何虚弱的躺在草地上,神奇的是我看着看着竟然在那片草地上睡着了,我在梦里,也许不是真的梦,是我记忆中含糊不清的印象,我感到我的嘴发痒,有东西在嘴角蠕动,它好像进入了我的嘴巴最后进入了我的喉咙,也许是那只蝴蝶在我睡着的时候干了这件事,也许是嘴角流的血被我咽了下去,我不得而知,后来我重新回忆起来这件事来,我考虑最多的是那只蝴蝶,它悠闲的样子烙在我的脑海里,还有就是我对它来说所包含的意义。
我觉得那件事我快要明白了。
前几日镇上一个叫海兹尔的女孩来到我的诊所,她已经病的不成样子,她的心脏有问题,当我对她说她可能活不多时的时候,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好像她完全清楚自己的状况是多么的糟糕,直到她问我那个问题,我才知道她前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对她的病情进行说明。
她说,“医生,我知道我将要死了,在不久后某一天我就会死,不管是哪一天,不管是什么时辰,我都对命运的安排心满意足,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我不得不告诉你,虽然你完全没有义务继续听我说下去,但你是不会动怒的,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冷静的人,对我而言,我完全崇拜你的冷静,什么样的伤害都对你起不到任何作用,而我的心中满是怒火,如果你了解到我经历了怎样的童年的话,不,即便是你和我有相同遭遇,你也不会像我这样每天忍受心里的恨,你是个完全冷静的人,但我的心却是在对他们,对过去的憎恨中生长出来的,一定是这个原因我才得了这个病,我才要在永远品尝恨的滋味中到生命的尽头,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我不想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在那恶心的恐怖的折磨的恨意里去看我所拥有的人生,我只想知道你的冷静是基于什么样的思想产生的,求你告诉我,就算是对一个可怜的将要马上死去且对真正的幸福一无所知的女孩的怜悯,医生,请你告诉我。”我对海兹尔的话有些惊讶,我的理解是她在向我求救,她对自己长久以来秉持的信念产生了怀疑,因为她的生命要走向尽头了,可她还没有明白那信念是不是应该是她的坚持,而她觉得得知我是怎么处理那些与生俱来的怒吼般破坏的力量有助于她在死亡时刻到来前改善她认定难以忍受的境地,我在她面前表现的非常犹豫,我不擅长回答这样的问题,就像一个人打开一扇门,他只会看到自己打开一扇门时的背影,我们之间保持了很久的沉默,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也很犹豫,果然最后她带着她黯淡的双眼跑出了诊所的门。
一天下午,我想起她来,想起那天她跑出诊所门留下的孱弱的背影,我想找到她,把一些我事后才想到的话说给她听。我找到海兹尔住的地方,她已经死了,她躺在她的床上,面部表情没有一点那天所看见的慌张和暗淡,她是平静的,她心满意足,我抱着海兹尔的身体,想象着我又变回那只蝴蝶,永远留在她这里。
太好了
@zhenzhuzhen #1 😁
我也觉得很棒,写得
写的真好啊👍👍👍
每一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