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
寂静像飓风一样袭来的时候,声音就被杀死了。同时隐去的还有蹦蹦跳跳的兔子,缠绵的两双腿,尔虞我诈的山夫,还有山上诵经的僧人。
一个孩子出现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中,除了一望无际的雪地,就是遥不可及的雪山。雪在飘着,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喧嚣的无声的。小孩走着,脚印一个又一个,前赴后继。
是小孩吗,一会儿青年,一会儿老年,一会儿中年,定睛一看,又是少年。一步一步,月亮阴晴圆缺。有些幻影从他身上分开了,自己走自己的路,走进了雪地里。你要盯着那些影子,盯住了,就能看见他们走去了哪里。
今天有一个走进了森林,有一个走进了洞穴,有一个走进了大院,有一个走进了写字楼。我盯着一个小男孩走进了一个无人的小镇。他骑着单车,四处寻找人。没有一个人,超市里所有的灯光和机器正常运转,冰箱和空调的压缩机隆隆作响。但没有一个人。小年轻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只是拿了一些食物,不浪费地全部吃掉,然后把钱留下。他要整装待发,去下一个地方了,那里是一个学校的操场,下了雪,他坐在凳子上,回忆那些树以前的样子,蚂蚁的窝已不在。雪静静的下,他点燃了一根烟,火光亮起的那一刻,一条鲸鱼从操场里跃起。他跑了起来,向操场中间,鲸鱼从教学楼跃起,他跑向教学楼。他想再次闯进鲸鱼的腹中,和鱼虾嬉戏说话。烟灰掉光的时候,他在天台,鲸变成了鹏,游向了天空。欣慰的笑容绽放在他脸上。回过神来往下看,发现操场的雪地上写了一首诗,看不懂的文字,一行又一行,大叔读不懂,眼泪安静地汩汩往外流。这是怎么了。墙上也是诗句,雪地里写满了大海的诗。每次触碰,诗都亮起来,也消退得更快。一步一步,走下楼,走向操场雪地,那些诗句开出了花朵,花朵也在枯萎,化成烟灰,化成雪本身。老爷爷不再跑了,静静走前去,走在一片快速枯荣的雪地中,成为雪。
只要你不再盯着了,影子就化成了雪,除了那个小孩。他向前走着。战火偶尔在远处升起,废墟布满了前面的空地,精灵和怪物从器物里出现,操纵人心,人们蹦啊跳啊,相爱啊,决斗啊,残杀啊,然后平息。巨大的骨架竖起,古老的城堡屹立,一条河从中间流过,小孩一闭眼,所有又消失了,白茫茫的一片。
你累了吗,要不要停歇。他坐在河边,鸟儿衔着果子落在他的肩膀,他把脚放入河水中,鱼儿聚了过来,光照在他俊冽的脸。他把经文念诵,为森林里死去的树木和动物,为每一个消失的符号,为每一串被消解的信息。森林有它自己的语言,说着仇恨和爱。让我为死去的超度,为活着的祈福,为残酷的平息,为爱的赞美。等他起身的时候,河水不流了,风不吹,树木不动,动物不呼吸,寂静以送别。
继续启程吧。老人说,这条路不好走哦,年轻人说,我知道。他又往前走去。走进歌舞升平的庭院,酒穿过他的胸膛,那些白花花的臂膀和大腿缠着他的骨头,柔软的舌头舔舐着他的伤口。这条路不好走啊。骨销肉殁之前,雪还会来吗。雪仍然会降临这里,把庭院覆盖,屋檐、楼台、树木都积上厚厚的雪,你感到寒冷了。牵起一双手,亲吻一张嘴,暖了起来。你们向雪地走去。不带行李,不带盘缠。
一对孩子走在雪地里。眼睛是眼睛,眼睛是星星。嘴唇是嘴唇,嘴唇是月亮。大腿是大腿,大腿是树根,锁骨是锁骨,锁骨是峡谷。宇宙在雪地中走着,宇宙想去看宇宙。你们的坚定是宇宙的坚定,你们的安宁是宇宙的安宁,你们的徘徊是宇宙的宇宙,你们的坠落是宇宙的坠落,你们的悲观是宇宙的悲观,你们的孤寂是宇宙的孤寂。你们的宇宙是宇宙的宇宙。
诸般事相,皆是宇宙记挂宇宙了,雪地里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