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的问句

一.

从小到大

只有挨打时

我才会

哭

酣畅地哭

痛苦地哭

嗓子喊破了地哭

跪在地上瞪着眼睛哭

满怀恨意，委屈和绝望地哭

从出生开始

我学会的第一件事

便是哭

可到了后来

我的父亲

只能拉着我的手

一遍又一遍地

不解

一遍又一遍地

质问

为我沉默的

躲躲藏藏的悲哀

他也感到悲哀

我干涸的眼眶

流不出一滴泪

不流出一滴泪

二.

前些日子

我的父亲打来电话

他又一次心生悲哀

大约是这二十年里

无数次悲哀中

最绝望的一次

他在电话里怒吼

怒吼中透着不安

不安中带着三十一年的不解

他仿佛感到他的女儿

正马不停蹄地

向着一个

他无法预料到的

在他的保护伞之外的方向

奔去

这隔着一片太平洋的

和三十多年

从一条乡间小路延伸到

另一个国度的

担忧

他怒吼

我也怒吼

我蜷缩在朋友房间的小床上

仿佛回到了幼时的床上

被争吵疯狂占据的床上

在此时

我一下子肯定

我就是他的女儿

这解答了多年前

他在我的脸上留下巴掌印时

我的疑问

我们都一模一样的

易怒，歇斯底里

爱起人来

又温柔地不要命

他的血液

在我身上

完好无损地

供养着我的生命